几人,诧异问道:“这不是才六人吗?”其中章氏,姬无拂是认得的,剩下的宗亲多少也混了个眼熟,总共八人,怎么就来了六个?难道是圣上那边有赦免的消息?可她没听说啊。金吾卫将军附耳解释:“近日里,有两位宗亲畏罪自尽了。”姬无拂微微一愣,点头道:“那就开始吧。”宗亲能落到此等境地,多半是涉及谋逆的十恶不赦大罪,家眷或同死或圈禁流放,已经没有见面的可能了。唯有章氏还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章氏的老母,一个是章家族人。章母年过七十又是女人,在赦免之列,没有随子孙受罚。而族人是怕章母冲动,陪着章母来的。章母端出福饼与酒,简单的弯腰取物动作间已经泪流满面,她泪眼婆娑,哭得声嘶力竭:“我苦命啊……你走了算是一了百了,可我呢?辛辛苦苦养你一场,竟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能保住,我不如随你同下黄泉呐!”刑部狱内向来是得不到外界消息的,但孙晖与章氏义绝之事是当面交割,因此章氏对家中处境尚且能推断几分。章氏脸色灰败,狼狈道:“阿娘……要保重身体,等到孩子们长大,阿娘要替儿看着孩子们长大啊。”说到这个,章母更是心绪起伏,大悲大痛:“家中小儿一个也不剩,女孙随孙家姓,男孙满七岁便流放千里,这辈子去哪儿寻再见的机会?不孝子啊,我养你有什么用?”恨恨之下,手握成拳连捶章氏数下。孙晖做事狠绝,将账册半点也没藏掖,为补上章氏贪污的数目,连章家祖上留下的产业也没放过。章氏如今在新都的宅院也不再归他了,孙晖早三个月前就已经联系好买家将家宅押出去,换做财帛留在身边,充作来日养儿的资财。至于章母,孙晖是顾及不到的,今后会由章家族人奉养终年。时间到了,章家族人强行拉开章母,不料章母挣扎不休硬是拉着章氏不撒手,还是金吾卫举着兵戈走近,才镇住章母濒临崩溃的精神。母男两个各被押住,相互嘶喊,似乎万般情深义重。姬无拂看了心中毫无波澜,只是摆手示意将老人送走。等事平息,姬无拂反而有些烦他们的聒噪。大理寺正向围在刑场外的百姓宣告了犯人的罪行,待到太阳开始偏西,差役拿出簇新的头罩盖在犯人头上。其中一个宗亲被遮盖面目之前,双目一直紧紧盯着秦王不放。如果不是手脚受缚,姬无拂都怀疑对方会不会冲过来咬自己一口。死到临头,明知躲不开,大部分人还是会尽量维持一点体面,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候绞刑架上的绳索套到脖子上,再缓慢地收紧、太高,缓慢丧失的气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心脏,挤出胸腔内的空气。这时候,人会不自控地挣扎,浑身开始抽搐,如果不是双手被捆绑在身后,一定会有人会把脖子抓得血肉模糊,但无法挣脱。姬无拂静静地注视着行刑的过程,没有遗漏任何一刻,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怕的事。虽然她一直被保护地很好,却不知不觉间就见证了诸多死亡。死亡那一刻会想到什么呢?她好像是不知道的,上一世死的太突兀,一不留神就下地府了,没有仔细体会过。六具尸体吊在空中晃晃荡荡,等足了一刻钟,差役将他们一个个地放下,尸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差役探过犯人的鼻息和心脉,向监斩官汇报,确认已经死透了。姬无拂的目光划过尸身,起身告辞:“后事我就不看了,你们忙吧。”有亲眷在的,尸身会由亲眷带回安葬,无人认领的将由官府出资购买棺木入土为安,所犯十恶者,将送到远离都城七里地外安葬。姬无拂坐上马车离开东市,刑场外猛然爆出尖锐的哭喊,或许来自母亲,或许来自无人依靠的老人。有的时候,姬无拂会觉得皇帝很忙碌,总有数不尽的政务在等着皇帝处理;有时候她又觉得皇帝的政务实在枯燥,无非是决定一群人中哪部分生、哪部分死。人多贪生怕死,所以人多钦羡皇帝,是想做执掌生杀大权的人,也想做活到最后的人。姬无拂现有的,来自皇帝权力的延伸,因而能决定部分人的生死。作为女儿,她有一个好母亲,作为子民,她有一个好皇帝,这当然是愉快的。但不可避免的,在一些时候,她也会期望这个世界能够更进一步。姬无拂回到王宅,褪去外衣倚靠在榻,摸着猫咪歇息片刻。只是这一小会儿的空档,就有属官拿着名册进门:“大王,秋闱已过,贡生行卷的名帖送到门下了。”玄猫趴在姬无拂胸前,主猫两人都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向属官:“这样有自信的贡生不多见,我还是头一回收到这个呢,来人姓甚名谁?哪个推荐来的?”属官微笑提醒自家大王:“前几年大王春日总在外面跑,便是有贡生上门行卷,也被长史婉拒了。这个贡生大王也认识,是王家娘子,姓王名诃。”“她还要来行卷?早六七岁的时候,我就听人说她聪警绝人,怎么到了十八岁还要到我王宅里刷名声?”姬无拂连连摇头,“这口子开不得,不然年年要来人行卷,我可遭不住这个烦人劲儿。”属官不得不再次开口:“大王设在修业坊的学馆明年开始也有学生下场考试了。且在大王去年外出赈灾之时,长史依照宋王宅的惯例,在科考期间放开一处空置的宅院供各地赶考贡生寄宿,今年应当是遵循旧例吧。去年借宿的贡生留了不少夸赞大王的诗文,今年大王最好是能开宴招待,有助益于大王的美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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