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啊, 就这几颗?还有生的嚒?这个该用瓦片托着烤, 就不会这么糊头烂腚的,或者用盐烤……”居酒屋的下酒菜,一边捻着手指尖儿粘的盐,一边剥白果,还要把里头一层金黄色的薄衣也搓了。上辈子的日子。这辈子吃个火烤糊了的怀怀“今”罢。
乌斯在袖口掏了掏,又掏出来几颗:“生的没了,就这些。”想了想又掖回去几颗,“奴才在宫里吃不饱,最近御膳房的太监也没心思,更吃不饱人,这几颗我留着。格格,明年再收了时,我孝敬。”
皇后听她这么说,伸着修长的指从她掌心里拈了两颗,说:“那我就尝尝罢了。你的还留着。”“嗑嘣”一声咬开,白果的清甜微苦的味道霸占了舌尖,她突然又想哭,明年,明年她在哪儿呢?看看躺着的福临,他呢?明年臭果子遍地的时候,秋天,可她只想活到夏天。抽着鼻子问,“你怎么叫我格格……”
“格格是格格的时候,给乌斯分过狼。在乌斯心目中,格格一直是格格。”乌斯说着狼,又开始咽口水。
从记事儿起,难得吃饱,长这么大,几回吃饱都能数得过来。一回是种痘,宝音姑姑奶茶管够,里头还有炒米和风干肉;一回是阿拉坦琪琪格猎了头狼,家里的小孩儿都分了肉;再有一回就是她父母离世,亲王主子给吃了一顿饱饭。
来宫里头,慈宁宫人多,乌斯又是后来的,年纪小,慈宁宫那么多剩的汤汤水水,反而吃不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饥肠辘辘,所以天塌下来,奶饽饽也要先吃到嘴里。才有了夹着扫帚在慈宁宫院子里吃奶饽饽那样事儿。
“嗑嘣”,皇后又咬开一颗白果,搓了衣儿,不舍得吃了。留着给福临,来自上辈子的味道,不是什么稀罕物,她也想留着跟他一起尝,顺便说说上辈子的事儿。
“你倒忠心……”苏墨尔派来盯着他们的人,忠心,也该是对太后和苏墨尔忠心。皇后不戳破,只小心用帕子包了那颗果子,“还是个吃货,一块狼肉就把你收买了。你这么爱吃,帮我想想,宫里现在有什么果子。”
“最近只见太后吃过冻梨和冻柿子。苏墨尔姑姑都有数,踅摸不来,奴才没吃过,不知道什么味儿。”乌斯觑着眼睛看金花,早上就吃了个奶饽饽,现在她早饿了,想到冻梨,她嘴巴里湿漉漉的,那个黑色的团团,究竟什么味儿。
金花意外发觉这小宫女是个吃货,灵机一动,让她帮着找富含维生素c的水果。福临这满身痘,以后一破,还得防败血症。现代一片维生素就能解决的问题,在当时厉害如不治之症。冻梨和冻柿子,万岁这身子,怕遭不住。“还有呢?要新鲜的,酸的。”皇后说。
“酸的……”乌斯转着眼珠想,她不喜欢吃酸的,吃了酸更容易饿。不过进京时,过了古北口,还没到朝阳门,他们曾经过一片红果林,她闲着没事儿,摘了一小包袱红果,进宫后生生搁干皱了。她不舍得扔,饿极了也能咬两口,所以一直在她的宫女住处搁着。
“奴才有干了的山楂。”乌斯一拍手,“不过不新鲜,进京那会儿摘的。特别酸,吃了格外容易饿。”乌斯像吃了酸山楂,紧眨了眨眼,皱着鼻子缩了缩脖子。
“在哪儿?能给我嚒?我现在什么也许不了你,可你知道宝音姑姑有多厉害,等这事儿完了,让宝音姑姑报答你。”甭管山楂治不治败血症,金花听到山楂先咽口水,她想吃,恨不得立刻马上吃到嘴里,酸溜溜面兜兜的山楂,要是蘸成冰糖葫芦就更好了,晶莹的脆壳下裹着一颗一颗鲜润酸爽的山楂果。
干的也行,拿什么换都行。皇后双手在身上捏了捏,果然身无长物,上辈子到这辈子,头一次体会“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在我住的宫女房里。”乌斯说,见皇后略失望,忙又追补一句,“就在慈宁宫耳房,傍晚苏墨尔姑姑找我问话,我顺道取一趟。”
乌斯低头沉吟:“奴才不要宝音姑姑报答,让奴才顿顿吃饱就行。像刚刚的饽饽,奴才一顿吃三个,今早才吃了一个……”
听得皇后在愁云惨雾里忍不住笑出来:“这个简单,你去找宝音,问她要。就说我说的。”
乌斯拔脚要走,想起苏墨尔嘱咐的要寸步不离守着皇帝,又停下,说:“禀格格,苏墨尔姑姑不让我离了万岁爷。”
“那,现在我给你守着,你去找宝音要了饽饽,来跟前守着吃。”
乌斯一听有道理,高兴地蹑手蹑脚小碎步出去,皇后看她小心翼翼,黯然说:“你走你的,吵不到他,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见。”
慈宁宫
天刚擦黑,苏墨尔领着乌斯见太后,屏退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苏墨尔对太后说:“娘娘,这是睿亲王府守着的乌斯。”
又对乌斯说:“太后娘娘忧心万岁爷,今儿皇帝和皇后可还好?”
乌斯趴在地上,说:“万岁爷一直睡着,皇后娘娘一直哭。”
太后冷冷问了一句:“皇帝可醒过,跟皇后说过什么话?”
乌斯说:“没醒过。倒是皇后娘娘一直跟万岁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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