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弄茅草垫床上,草到处叫人给割得光秃秃的。她说一样事,姑妈就?叹一句气?:真苦啊。
南北心里寂寞,站在那一直看姑妈修剪草坪。
天空湛蓝,又寂静又美丽,还?如此富裕。她见过的风景,也有很?美丽的,只是穷苦得吓人,人也就看不见什么美丽不美丽了。
后来,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到一家?银行去实?习,很?忙的。有一天,回学校收到一张明信片,从旧金山寄来的,她一下认出他的字,上面写着他到这里来考察,要回去了。就?这么两句话,也没?什么特殊的。好像就为了告知她这么一件事,南北觉得可笑,他来美国考察,关她什么事啊?他要走,也跟她没?关系。放在从前,他也许要自居兄长,可床都上过了,两人的关系早不纯洁,说兄妹不兄妹,说情人不情人,他寄这么个东西,到底算什么?
早都各过各的了,她实?在不愿意去碰回忆,干嘛自找痛苦?好了,这张明片突然寄到眼?前,第一个字的第一笔,就?把人给拽到过去那个庞然大物门口,不用张望,也晓得里头什么都在。
南北把明信片丢到皮箱夹层,再没?碰过。
大概是八五年开始,她情绪变得低沉,没?有原因的,突然就?对什么都不太有兴趣了,做事也越来越随心所欲。她偶尔还?去赌马,完全是瞎买,随心情而定?。那时冯长庚都会点门道了,他谈了个日裔,女方很?有钱,冯长庚做事也有了鲜明的特点,需要讲人情时,他就?是中国人,涉及到钱啊这些东西时,那他就?是美国标准。他依旧跟她一块去赌马,毕竟认识那么些年,几句口角,过去也就?过去了。
“你怎么押这匹啊,一看就?不行。”冯长庚好心劝她,南北睨着他,“你管我买什么?我乐意我高兴。”
冯长庚眼?睁睁看她输钱,一输再输,他搞不懂了,钱是非常重要的,他们来美国干嘛?说好听是学习深造,其实?就?是图美国生?活好,没?人想回去啃馍馍就?咸菜疙瘩。南北搞得跟李白?呢,一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心态,冯长庚被她喊得神经都跟着震荡,她挣了钱,一点不心疼地挥霍掉了,买衣服,买香水,动?不动?请人吃饭,是他们这群同胞里最大方的,大家?都看出,她爱热闹,就?像一个园子,得请来蝈蝈、蚂蚁、知了,虫子到处鸣叫,到处飞,到处跑,才有活泼劲儿。可大家?都越来越忙了,也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样爱抱团。一个月给的补贴,远远不够,在国内他们是天之骄子,在美国,遍地的黄金并不是他们的,他们还?是要谋生?,人非常自由,一种没?人管没?人问的自由。不过,日子总是会慢慢适应的,一脚被踹进水池,不努力学,就?会被淹死。
只有南北,她好像倒退了,越来越怕寂寞,有好几次,她心情都坏得很?,莫名总想哭,一睁眼?就?想哭。她给黎钧鸿打电话,说:“爸爸,我想家?了。”
这句话都不晓得怎么出来的,明明不是,她说这话时,想的压根不是黎钧鸿那个几十平米的房子。她觉得哪里都不算家?,她像小?时候那样一烦躁就?揉脸,问黎钧鸿晓不晓得一种虫子,从树上掉下来,会装死,四脚朝天。
黎钧鸿听她不厌其烦说虫子,很?担忧,他觉得她精神状态不大好,说:“想家?就?回来住一段时间,不要太累太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这段时间熬了几回夜,明显觉得不行了。”
南北说:“爸爸,你才要注意身体?,你说过的要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父女俩聊了些琐碎的事情,黎钧鸿按章望生?说的那样,没?提过他,最开始,黎钧鸿还?给他转报一下平安,后来她在美国稳定?下来,联系少了。即便如此,可黎钧鸿是很?有礼节的人,年关临近的时候,会给章望生?去个电话,彼此问下好。章望生?也很?有分寸,不打听她的私事,晓得她在美国学业很?好,又找到一份很?好的实?习,大有前途。
黎钧鸿也不会问他私事,诸如有没?有结婚,有孩子没?有。
南北的实?习,本来做的很?好,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当时期货市场上有人招募学员,她去报名,被选中,跟十几个人一道学习交易员应该具备的技巧能力。一段时间后,那两个合伙人,给他们每个人几万美元本金,花一个月时间,来搞实?盘买卖。
整个交易室都是人在不断比划来比划去,她也开始满嘴术语。交易部门主管认为南北非常适合当交易员,她充满创造力,对市场有敏感度。这种工作,让她一度十分兴奋,跟家?里打电话时情绪高涨,这叫黎钧鸿又放下心来,以为她情绪已经调节过来。
南北决定?下次回国时,送父母一些贵重的礼物,她不怕花钱。钱这玩意儿,在以前,是个遥远的,跟食物一样遥远的东西。她饿得心发慌,呆呆看着天上的云,云能吃吗?又看看河边芦苇,芦苇能吃吗?甚至,见着人扛着锄头,都会自动?想一想:锄头能吃吗?是真的这么想,不是愚蠢,是饿到不能再饿了,世上一切东西,任何东西,都能被弄进脑子里想着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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