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西方款式的内衣裤叫人给挂到树上,那是她黑分子?的证明?,所以,她变得特别不爱说?话。
大姐被南北戳到痛处,跑到陈娉婷怀里哭起来,说?黎与时简直是家里的反动分子?。大姐在一家纺织厂上着班,念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给了二哥,她心里难受,她觉得自己前途很灰暗,她一点不想当?工人。
南北对这种口?号式的措辞,厌烦透了,陈娉婷没有批评她,只说?希望一家人能和睦相处,今天的日子?得之?不易。南北口?头答应,依旧我行我素会跟大姐对呛,她没有受气的觉悟。到了夏天,又买的确良的料子?,做成裙子?,她唯一的那条布拉吉早送给了个子?不高的同学。
七七年秋天,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人都?沸腾了,正?儿八经的考试,整整断了十年。人起先都?不信,等看了报纸,听到广播,从城市到山窝,传遍祖国的大江南北,人才信了,奔走相告。
这样的消息,自然也传到月槐树,这时候,章望生已经断断续续病了两年。
七五年的秋收,他还能参加劳动,再后?来,精神越来越不好,失眠多梦,有了很严重的偏头痛。邢梦鱼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身子?笨重,孕后?期关?节疼,总起夜,她的营养全叫婴儿夺去了,自己四肢纤细,只有腰腹粗大,行动非常不便。章望生一夜要起来几次,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去解手,他刚开始不是很习惯,后?来便看淡了,这搞得他睡眠更差,等到孩子?出?生,更难睡个整觉。
院子?里挂满了婴儿的尿布,邢梦鱼坐月子?不能碰冷水,这些活,便是章望生的。水盆里飘着婴儿的排泄物,院子?里,充斥着婴儿的哭号声,章望生疲惫不堪,他每天强撑着上工,回来要照顾女?人、孩子?,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眼底郁青,□□和精神都?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孩子?生下来,有些先天不足,邢梦鱼又没奶水,章望生只好到人家里去买些羊奶,贴补这个男婴。但这孩子?还是虚弱,跟只大耗子?似的,细细的脖子?,好像托不住脑袋。
刚开始,两人颇有些相敬如宾的意思,慢慢的,多了张嘴,章望生挣工分很困难,邢梦鱼抱怨便多了。她打那些钱票的主意,章望生不让动,有一天,邢梦鱼终于忍不住爆发,想要吵架了。
“这本来就?是人家给你的啊,为什么不用??这是你清高的时候吗?”她觉得很荒唐,不晓得章望生在坚持什么。
章望生不说?话,邢梦鱼见?他这样子?就?来气,她忍不住哭,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就?叫我们娘俩饿肚子?吗?我无所谓,孩子?呢?”
生活一团乱麻,依旧是贫穷、饥饿,没有尽头的劳作。邢梦鱼晓得指责他是有失公允的,指责完了,十分后?悔,泪眼吧嗒地说?:“望生,你别往心里去,我是急了,我也不晓得你怎么想的。要我说?,南北好歹是章家拉扯大的,她父母找来,给一些酬谢难道不应当?的吗?我看她家里人模样,条件应该很不错,我明?白你拉不下脸找人家帮衬一把,但之?前给的这些钱跟票怎么就?不能应急了呢?”
她记得当?日南北走的情形,觉得很怪异,好像两人有什么血海深仇。不过?邢梦鱼后?来也猜出?点什么,她有一次,打外头回来,见?章望生竟跪在水泥地上,只能看见?个背影佝偻着,肩膀抽动,脸都?贴地上去了,像是在哭,没有声音的,因为她喊了他,他眼睛很红,脸上有泪水的痕迹。她晓得问不出?什么,就?没问,她等他进厨房做饭,在他跪的位置瞧了瞧,那儿有半个脚印,显然是抹水泥时没干有人踩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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