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恭喜恭喜》。
不是《恭喜发财》,但《恭喜恭喜》也耳熟能详。
他选这?首歌,肯定是因?为在车上她提过一嘴。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鹿露以前是班干部,元旦也布置过班级,贴点窗花,挂点丝带,画两个中国结什么的,不过是元素堆砌,打造个氛围感而已,已经累得够呛,可林泮呢?
他一夜间把公寓布置得像一个过年的家。
其中耗费的心力,远胜简单劳作。
鹿露很感激他所?做的一切,让她有了?春节的氛围,但——
“放假还要工作,假期有什么意义?”她苦笑,“我想你多休息,可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会不得不一直工作,这?不是我想要的。”
林泮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忙不迭解释:“已经做完了?。”
她摇摇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给?你定了?今天的航班,你回去吧,去柏家也好,别的朋友家也行,出去玩就更好了?,好好过个假期。”
林泮愣住了?。
“你走吧。”她说,“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白天好长
——你走吧, 我不需要你了。
林泮从未见过鹿露这么严肃的?神色,也?没?有听过她这样坚决的口吻。印象里,她?就算挑选一道菜, 都?是说“哎呀虽然?叉烧也?很好, 但?今天还是想吃烤鸭怎么办”。
永远都是柔软的口气。
但?此时此刻,她用这样不容置喙的态度让他走。
林泮无法形容自己的?滋味,心脏被紧紧攥成一团,呼吸停滞,胸腔闷痛, 仿佛溺水在冰川。
他想起了柏纳德被分手的?那天。
彼时,他刚到柏家没?多?久, 有一天夜里, 她?忽然?到来, 和柏纳德到卧室说话。
“我们分手吧,这里离我公司近, 不方便给你,你搬到如园路去,我叫律师尽快办手续。”
林泮已经记不清她?的?脸, 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声音,冷淡而无情, “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找我。”
然?后, 她?就走了, 柏纳德立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在自己的?生命, 一语未发。
很久以后,林泮才知道这叫“抛弃”。
他一直努力避免自己变成这样。
他努力想要一个家, 有一个寄身之地?,不用很大,不用奢华,只要不把他赶走就好。
始终没?能做到。
好在人都?会长大,会明白世事无常,不是所有的?梦想都?会被实现。
他渐渐接受了现实,快要认命了。
如今所想的?,无非是留在她?的?身边,就算永远都?是雇佣身份也?没?关系,他会做到自己做不动为止。
据说狗快要死的?时候会离家出走,这倒也?是个适合他的?结局。
没?想到这点奢望也?破灭了。
她?要他走。
最深的?噩梦出现,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脸孔,软弱地?问:“现在吗?”
“票是十点半。”鹿露把钥匙卡递给他,“开我的?车去,不晚点的?话,你可以在柏家吃晚饭。”
她?抿抿唇角,怕自己心软,但?看着满目的?金红色,仍然?狠下?心肠,假如年夜饭也?要陪老?板一起吃,未免也?太悲哀了,在柏家当一个客人,总好过在她?这里当佣人。
“走吧。”她?催促,“收拾东西去。”
“好的?。”林泮给出了他最常见也?最平静的?反应,“我马上就走。”
他折身返回客房,20寸的?登机箱还未打开,原样伫立在墙角。昨天太累,他都?没?顾得上收拾自己的?东西,拿客房的?睡衣对付了一夜。
倒是方便了现在滚蛋。
他慢慢地?将自己用过的?东西装进洗衣袋,预备一会儿捎到酒店的?洗衣房,没?忘记拆掉被褥,把被子?铺平收好。清理掉卫生间的?残余垃圾,该收的?收该扔的?扔,一切井井有条。
就好像他离开宿舍一样简单。
林泮收拾好房间,看看表,不过十分钟,怕她?烦心,不敢再?耽误:“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那么——”
他望向她?,余光轻颤,好若蜻蜓掠过水面,低声道:“我走了。”
“路上小心。”她?没?有看他。
“是。”林泮走出门,回首又看她?。
晨光明亮,她?在光晕中变成亦真亦假的?幻影,好比大梦一场。
是梦总会醒的?。
林泮拉住门把手,沉默地?带上了厚重的?门扉。
静音锁悄无声息地?锁住。
庭院流水潺潺,他按下?电梯,视线虚虚地?拢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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