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弘化公主和论仲琮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非常严重。
吐蕃这边,李钦载西行的路上就被吐蕃刺杀过一次,后来李钦载团灭了吐蕃使团,仇算是报了,两不相欠。
但今晚吐蕃使团再次刺杀李钦载,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奏疏报上长安,可以想象大唐天子将是何等的震怒。
使节代表天子,无论身份还是威仪,都与天子直接划等号,一次两次的刺杀,根本没把大唐天子放在眼里。
这已不单单是吐谷浑的国土之争了,而是吐蕃一次两次狠狠打了大唐天子的脸。
如果说吐谷浑国土之争吐蕃和大唐还有转圜的余地的话,那么接连两次刺杀唐使,这场战争已是板上钉钉,不打也得打了,而且从道义上来说,大唐已占住了制高点。
对吐谷浑来说,后果更严重,如今吐谷浑国土已失大半,唯一的指望便是大唐宗主国出兵帮他们退敌。
而弘化公主作为吐谷浑使节,竟敢与吐蕃合谋刺杀唐使,大唐还会帮你退敌?真以为大唐是行善积德起家的?
此事若泄,吐谷浑可汗夫妻俩就等着亡命天涯吧,吐蕃和大唐会把吐谷浑吞得连渣都不剩。
仅剩一口气的李钦载虚弱无力地叫嚣要写奏疏送呈天子,并请英国公兴王师为他报仇的时候,弘化公主和论仲琮冷汗潸潸。
他们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
本来谋划得挺好的,杀了李钦载,嫁祸给对方,任何目的都达到了,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对方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圣贤书读了个仨瓜俩枣,就知道个班超击杀匈奴使团,自以为聪明地用上了,结果,翻车了。
李钦载面若金纸,双眼紧闭如同弥留临终,嘴里却还在喃喃道:“报仇,兴王师为我报仇……”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愈发胆寒。
孙从东架在论仲琮脖子上的横刀一直没放下,悲愤喝道:“李县伯再支撑一会儿,末将这就送他们下去陪你!”
“……做成陶俑。”
“是,做成陶俑,埋在牲畜坑里。”孙从东厉声道。
院子里杀气弥漫,所有的禁军都拔出刀,怒视着二人。
论仲琮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他是吐蕃使节,但本质上,他只是禄东赞身边的谋士,谋士这类人不一定都是聪明人,但大部分都是怕死的人。
“慢着,李县伯,我愿代吐蕃补偿大唐,赎我之罪!”论仲琮冷汗潸潸道。
弘化公主一惊,立马不假思索道:“我亦愿代吐谷浑补偿大唐,赎我之罪。”
即将含笑九泉的李钦载呼吸突然一屏,眼睛神奇地睁开了,颤巍巍地抬起胳膊,声音嘶哑地道:“扶我起来,我想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孙从东急忙躬身,小心翼翼地扶起李钦载,让他在软轿上支起半边身子。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见李钦载腰不疼了,气不喘了,神情顿时惊疑起来,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然而李钦载腹部和胳膊上缠的布条渗出的血迹,一时间倒也看不出他的伤势究竟是真是假。
李钦载被孙从东搀着胳膊,虚弱地抬眼看着他们。
“你们刚才……所言可信?”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心中犹疑,但话已出口,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李钦载叹了口气,重新躺会软轿上,沉默半晌,轻声道:“罢了,我李钦载之生死何足挂齿,社稷为重,若能为大唐争取点什么,此仇不报也罢。”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脸色愈发难看。
一言既出,可以想象接下来二人要对大唐做出何等的妥协。
“孙从东,找间安静的屋子,送我进去,我要跟他们一个个谈。”李钦载虚弱地道。
将士们将李钦载抬进馆驿内一间干净且偏僻的屋子,然后十余名部曲执刀守在门外,一脸杀气地盯着院子里的弘化公主和论仲琮。
孙从东从屋子里走出来,瞪着弘化公主道:“李县伯有令,先见弘化公主,请!”
弘化公主黯然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整了整衣裳,独自走进屋子。
刚走进去,屋子的门被外面的部曲关上,小小斗室内只剩李钦载和她二人。
弘化公主盯着李钦载,冷冷道:“你究竟是真受伤了,还是装的?”
李钦载仍躺在软轿上,指了指自己的腹部,道:“殿下若不信,不如亲自看看我的伤口?”
看着他腹部衣裳被血染得斑驳,弘化公主根本不想看。
此刻的她已明白了一个现实,李钦载的伤是真的也好,装的也好,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没有区别了。
深吸了口气,弘化公主道:“说吧,怎样的条件,你的伤才能神奇地不药而愈?”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你在嘲讽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李钦载,不要闹了,今晚的事我认栽,你提条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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