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宋随随手理了理衣襟,从门后侧身,准备出?来。
那道熟悉的声音愈发近了,只是与他想的不同,她非但并不伤心?,反倒开怀得很!
那笑声浅浅,穿过门墙传过来,隐约还带了几分难得的女儿家的端庄,声音不大,话语轻柔。
她说:“韩大哥,你今日说得很对。俗世虽大,但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上京城这么大,兜兜转转,我们还是重逢了。”
韩明也难掩愉悦:“今日实是叨扰了姑娘许久,梁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
梁雁抬头看了一眼,今夜月色很好,明月如盘,清晖四散,风中也带着淡淡花香,与十四年?前?月河那晚,很像。
梁恒的女儿,她的堂姐,名唤梁毓贞。
幼时在梁恒家,伯父与伯母喊梁毓贞时,喊的都是‘毓贞’。
学堂里的孩子们也这样喊她。
只是喊梁雁时,大家好似都是连名带姓,不太亲热地唤她‘梁雁’。
只有父亲母亲偶尔来江宁看他时,她才能听见?他们唤她‘雁雁’。
她那时想,一定是因为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旁人不好喊得太亲热,故而总唤她名字。
若她的名字也是三个字便?好了,这样的话,旁人便?也能亲热地喊她。
于是后来和父母回了墨县,她便?让父亲替自己起了个小字,名唤‘满月’。
她是正?月十五的生辰,十五那夜,月最圆。
梁昭笑着说,这名字起得好。可因为她也是那日落的水,故而梁昭和孔令珊并不怎么唤这个名字。
梁雁站在台阶上往回看,韩明淡淡笑着,温雅从容。
不知是出?于久寻乍见?的欢喜,还是这段时日认错人的愧疚。
她竭力?想向?自己证明什么,证明他们二人在自己心?中分量并不相同。
于是忽然又停了脚步,迈下台阶来,走到?韩明身边,“韩大哥,我有个小字,唤满月,你是我的恩人,我们的交情与旁人不同,若是不嫌弃,你往后可以唤我‘满月’。或者?你叫我小雁也好,总之我想说,我今日真的很开心?。”
韩明神色微动,一双眸子清润,有光影流动,他笑着应下:“我今日也很开心?。”
梁雁笑笑,这才继续转身,往台阶上走了。
宋随当时就在门后静静看着,等梁雁提裙跨过门槛的那一瞬,又抬步走了。
袍角带风,步伐不善。
有些担心?她生气,破天荒拉下面子想与她好好说句话。
可看她好好的,觉得她不生气亦有错。
她非但不生气,反而开心?愉悦着,这更有错。
自己稍静了静,心?下却愈发烦躁。
烦得是自己这不受控制,莫名其妙的模样。
烦的是自己明明听她说了些他不爱听的,明明心?里嫌弃她得紧,却难以自控地停在回廊堵她。
而后又得了这么一句讨厌。
也是,他在她心?里总归是讨厌的,反正?这也不是梁雁第一次说讨厌他了。
只是此时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谢彦在地牢里说的话。
“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你以为这世上又有谁真心?喜欢你!?”
呵。
他抬头望向?回廊顶,上头有月色倾泻而下,融融月色,加之周身,仍是清冷。
他抬眸,眼中有一瞬的迷惘空洞,有风穿堂而来,那一丝细微的脆弱一闪而逝,这一瞬间,好似醉酒后独立冷风中的一刹那,清醒又沉沦。
讨厌便?讨厌吧。
反正?,他也不稀罕谁的喜欢。
盈双在廊外久久等不到?梁雁,不放心?又折返回来,见?她委屈巴巴靠在廊下的立柱上,一动不敢动的,连忙迎上来:“小姐,这是怎么了?”
“你快帮我看看,我脖子后面是不是有虫子?”
盈双快步走近,伸手掰开她的披风,接着些月色往她脖颈间瞧了瞧,接着道:“没有啊,小姐你说的是这个?”
她从衣领的位置拾出?一小块木屑,递给梁雁,梁雁又往脖子后头摸了摸,确认了没什么东西,这才放下心?来。
宋随这厮也太叫人讨厌了!
她心?中不忿,回去路上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她巴不得快些收拾东西去温府,明日那人走的时候别撞上才好。
西院里,清风洒洒,梅透幽香,聚着鲤鱼的小水渠里也映着月光。
有道人影和月亮一起,也映在了水渠里。
宋随从小径上走入院子,过梅花树下水渠旁时脚步忽然顿住,影子往下,映在水面上。
只见?水渠里那几尾鱼见?他来了,一个个十分雀跃,摇着尾巴就凑了过来,似乎是在等着投喂。
于是水面上的人影被打散,摇摇晃晃,波光粼粼。
宋随驻足,瞧的不是鱼,而是水渠边侧石缝里插着的一块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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