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云也压得低,这阵势瞧着怕是要变天。
街道上来往的人都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长公主府,富丽奢华的厅堂内,香案上正燃着上京城千金难买的龙涎香。
袅袅烟雾散开,眉目雍容的妇人半卧在榻上,两个侍女双手捧着果盘跪坐在一旁。
厅堂被一道金漆龙纹的绿石插屏隔开,堂下的黄梨木雕花椅上,规规矩矩地坐着个身着素服的男子。
“谢彦”,屏风内的女人开了口,谢彦闻言往前倾身,作倾听状。
“他还是接了那案子?”
“是,宋随接了范家的案子,依他追根究底的性子,若是查到什么,绝不会放过我。”
谢彦今日前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说来这个宋随也是奇怪得很,年纪轻轻但行事狠辣雷厉,连她也不放在眼里,反而处处作对。
“这孩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女子涂着豆蔻的手指纤纤如水,捏起盘中的一颗葡萄,“本宫烧了他一座宅子,却还不知收敛。”
葡萄汁水溅到一旁侍女的脸上,她捧着果盘的手不由地颤了颤,盘子里的葡萄滚了一颗下来,落到铺着绒毯的地面上。
侍女见状立刻将果盘放在一旁,瑟缩着跪在女子脚下,“长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未等榻上的女子发话,候在一旁的嬷嬷便叫人将侍女拉了出去。
堂中瞬时又安静下来。
康宁长公主,地位尊崇,身份显贵,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位无法无天的主,也只有在驸马谢竟煊的面前,才能稍稍安分些。
而眼前这样的景象,谢彦在这公主府中不知见了多少回,早已见怪不怪。
他才不关心那些无关人等的死活,只想快把眼下的事情了结了。
“求伯母救救我。”
“哼”,她冷笑一声,“你说你换了范云岚的药,可有哪里留下了什么证据?”
“没有,之前我有过一座宅子,宅子里或许有些线索,但我早已着人清理了干净。”
康宁神色狠厉,“那你怕什么?没有证据,他便是翻出天去,也不能耐你何。”
“话虽如此,但我总感觉心里闷闷的,像是不好的预感。”
“没出息。本宫会派人盯着,但你要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谢家这一家子,老的少的,没一盏省油的灯。若不是不愿见谢竟煊因为这些小事而烦闷,她早就将人一个个收拾了。
“是,我记住了,再不会有下次。”
谢彦跪在地上,总算松一口气。
郊外水亭边,天高地阔,水波沉沉,岸边有一阵阵的冷风刮来。
宋随与范冬莲谈了约半个时辰,他询问了她一些案子的细节,将事情的原委始末了解了大概。
两人道别后,范冬莲离开,宋随亦起身准备回去。
他往亭外看了一圈,亭外并不见人,就连九曲长廊上也没有梁雁的踪影。
他没多想,便沿着长廊走了出来,步入岸边时才发现,原先停在路口的马车也不在了。
宋随想,依照她的性子,大概是在外头等得实在无聊了。
所以便没等他,让车夫带了她先回去。
而他心中也想着要赶快回去安排别的事情,便没再管她。
自己在路上等了一会,恰好有马车路过,便拦了马车回城去了。
而梁雁从亭子里出来后,怕站在水边又引得自己难受。
于是便闭着眼一个人慢慢走回了岸边,找了处苇丛坐下等着。
亭子隔着幔帐,看不清里头的情景,她不知他们聊得如何,只能独自候着。
实在无聊的时候,便自己拔了根草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也没想过要抛下他先回去。
一个多时辰后,天色渐渐变得昏沉,隐隐有要下雨的趋势。
她隐约感觉不太对,这两人说什么也不该说这么久啊。
这才折返回去,此时却发现亭中空空如也,两人早已离开,就连路边停着的马车也不见了。
凉风吹着地面上半人高的芦苇,压着它们往下又翻起,翻出一阵哗啦啦的喧杂风响。
这声音细细密密地钻进耳朵里,吵得她头有些疼。
梁雁呆呆立在原地,看着这荒无人烟的野地,欲哭无泪。
要知道从府里到这儿,赶马都要半个时辰呢。
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把自己丢在这?
亏自己还费心费力地替他约人,他真是好没良心!
越想越气。
此时又一阵冷风吹来,天幕的云越压越低,天光也一点点淡去。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袍,稍微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赶在下雨之前回家去,不然准要被淋成落汤鸡。
梁雁搓了搓手,沿着来时的路,循着大致的记忆,小跑着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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