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秦送她出府的时候,问她:“你准备对大理寺提滴翠和张二哥的事情吗?”黄梓瑕摇头说:“不准备。”周子秦松了一口气,说:“是啊,滴翠……挺可怜的。”“若因为可怜就去杀人,那朝廷还要律法干什么?”黄梓瑕缓缓说着,望着天边西斜的太阳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说,“但她和张二哥,如今虽然有嫌疑,却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目前还不宜直接提他们去审问。”周子秦叹了一口气,郁闷地撅着嘴巴看她。她不再理他了,说:“这是命案,别意气用事。我会通知大理寺的人盯紧吕至元、滴翠和张二哥的,你不许去通风报信!”“是……”周子秦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提着那个装头骨和复原头颅的袋子,走出了自己的视线,不由得更郁闷了。提着袋子回到夔王府,门房一看见黄梓瑕回来,就赶紧跑过去,殷勤地接她手中的袋子:“杨公公,你可回来啦!王爷等你好久了!”“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黄梓瑕赶紧护住自己手中的袋子——要是被人发现里面的东西,以后她在夔王府还不被人骂有病?“王爷等我?”“是啊,本来说等你回来让你到净庾堂的,结果左等右等不来,王爷直接都到门房坐着等你了。”黄梓瑕吓了一跳,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值得李舒白兴师动众坐在门房等她。她赶紧提着人头奔进去一看,果然几个门房都战战兢兢地站着,夔王爷一个人坐在里面看文书,厚厚一摞已经只剩下几张了。她赶紧上前行礼:“奴婢罪该万死。”他没理他,慢悠悠翻过一页纸,问:“何罪之有?”“奴婢……忘记王爷昨晚……吩咐的事情了。”“什么事?”他又慢悠悠翻过一页文书。黄梓瑕只好硬着头皮说:“贵人有约。”“你不提的话,本王也忘了。”他把文书最后一页看完,然后合起丢在桌上,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和他的神情一样冷淡,看不出什么来,却让黄梓瑕头皮发麻,胸口升腾起不祥的预感。身后的景毓帮李舒白收拾好公文,他拿起后径自越过黄梓瑕出门,看都不看她一眼。黄梓瑕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往前走,见他上了早已停在那里的马车,才觉得事情异样,问:“王爷这是……要去太极宫?”
“我去太极宫干什么?”他神情冷淡,瞥了她一眼,“忙得不可开交,每天这里那里都是事,哪有空管你。”“是……”她心虚理亏,赶紧又低头躬身表示自己的歉疚。“上来。”他又冷冷地说。黄梓瑕“啊”了一声。“六部衙门在太极宫之前,可以带你一程。”“哦……多谢王爷。”她苦哈哈地应着,一点真情实意都没有。这不明摆着么,被李舒白抓住,这一路上肯定有得她受。马车内气氛果然压抑。就连琉璃盏中的小鱼都识趣地深埋在水中,一动也不敢动,免得惊扰这位大唐第一可怕的夔王。一路行去,午后日光随着马车的走动,从车窗间隙中隐约透入。偶尔有一丝一缕照在李舒白的脸上,金色的光芒令他五官的轮廓显得更加立体而深邃,遥不可及的一种疏离气质。黄梓瑕还在偷看他的神情,却听到他忽然问:“在公主府,见到那个禹宣了?”她明知道马车上这一场审问必不可少,却万万料不到他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这样。她愕然怔了一下,才迟疑道:“是,早上我在公主府时,看见他前来拜访。”李舒白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见她神情中虽有淡淡的感伤抑郁,却似乎并不明显。李舒白看着她的神情,眉头也几不可见地微皱。他凝视着她许久,声音也因为压低而变得沉郁起来:“你有何看法?”黄梓瑕忽然明白过来,他问的是,同昌公主和禹宣的暧昧。忽然之间,所有的冷静从容都仿佛被这一刻额头的灼热击败,她开口,却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是王爷侄女的事情,奴婢不敢关心。”李舒白轻轻瞥了她一眼,却忽然笑了出来,只是眼神依然是冷淡的,唯一像笑容的,也就是他上扬的唇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气急败坏。”黄梓瑕张了张嘴,想要反唇相讥,可人在屋檐下,又托赖他发俸禄——虽然微薄得可怜——而且自己这么拼命才贴上这个人,她怎么可以前功尽弃?所以,她只能垂下眼,将自己的脸转向一边,低声说:“多谢王爷提醒,奴婢知晓了……我与他已经是过往,估计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若你父母的案件真相大白,他知道自己是误解你呢?”他反问。黄梓瑕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说:“等真的有那一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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