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
“阿姐,是你吗?”她不见踪迹的那天也充斥着一场大雾,“阿姐,你来带我走吗?”
“阿姐,我好难受……”
“带我走吧。”
他艰难地喘吸着,殷切呼唤他最爱的亲人,脚底化成一摊湿滑的肉膏与血,在苍白的地上留下一串痕迹,很快就蒸成黑色,身上其他地方的表皮也开始融化,蜂糖一般的粘稠感,涂就骇人的观感。
“阿姐……”他却甘之如饴,“我来见你。”
白绛锦的喉音已经嘶哑地不堪听,然而有诡异的甜蜜:“我来了……”
他还要往前走,一阵狂风凶悍地把他拍飞,摧枯拉朽地荡平所有雾气,显现出远方一片黑色的枯树林,它们高大狞恶,随着一些树杈断裂落地,断口处便立即睁开红色眼睛,高高低低,开合如潮水,都无感情,赫然是捕食前的目光。
白绛锦坐在自己的皮肉里,眼球也很快掉落,他没有害怕,空洞的眼眶留下两行血泪:“不是阿姐么……”
雾气散去后,躯体也开始变冷,白绛锦仰面躺倒,迎接死亡。
但没有如愿,一双巨大的手从白色的天空伸出,一点一点贴着地面,小心翼翼掬起他这捧烂泥,万般柔情。
“阿姐……”他想,于是用已经松脱,即将分离的腿跪下,把头骨正面贴紧了掌心,彻底昏沉。
再度有知觉醒来时,白绛锦欢欣地叫:“阿姐!”
光涌入眼皮……眼皮,他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瞳色翠绿的一张奇异面孔,光滑冷白的玉石人像正抱着他。
河神……不,禾,这个非人缓慢地开阖了一下眼睑,一层透明的瞬膜一闪而过,微翘的长睫借了浓重的墨料赋予颜色,它推上去,菱形瞳孔附近有一个细小的高光。
“带你去找你的姐妹,怎样?”
“我阿姐不见了,”白绛锦呆呆地说,“我刚刚好像遇见她。”
“你梦魇了。”
他把眼睛瞪大,有点痴:“阿姐来梦里找我。”
禾重复:“不见了?”
“不见了,我找不到。”他流下一滴泪。
厚重的哀伤从这个幼崽身上迸发,禾可以闻到那种绝望的味道,就像隐龙对同族之死的动容,无论是不是自己亲手所杀。身上的伤口伴着这种味道已经愈合到尾声,皮肉的损失也不过如此,灵息和神识的调节方兴未艾。
过了不知道多久,白绛锦鼻翼翕动,脸皮绷紧:“好浓的血腥味。”
“都是你的。”禾说。
“我?”白绛锦这才发觉身上滑溜溜的,满头满脸四肢躯干都是褐色的血状物,吓了一跳,“我怎么了?”
“洗髓?”禾歪头,“应该?”
“洗了能修仙,长命百岁。”
“好东西。”
“修仙,我不行的。”白绛锦脱口而出。
“为什么?我见过一个老头变化万千,你这么年轻,还能比他多修几十年。”
白绛锦不计较他这乱七八糟的说法,叹气:“不是所有人都有天分,修仙要有大造化。”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
禾给他抹去脸上的脏污,露出变得白皙的皮肤,手指插进他发间往后捋动,一截光亮的,黑里发着微红的颜色顺滑地展现:“真的很补。”
白绛锦这下人如其名了,耳朵烧红的颜色明显起来,“修仙真的不是随便可以修的,修仙要有师父,”他从禾的怀里爬出来,往光亮的地方走。
陡然看见数丈深渊,白绛锦的腿不受控制地打了摆,往后退:“我们在哪?”
“家,我给你的。”迎着呼呼的风,禾从他身后走出,站在只需一步就能坠落山底的位置,边缘柔和,声线清朗,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传说中的吸风饮露,不食五谷。
雨一直下,下得林叶变色,遑论积水成潭,单说禾的脚边就是一片湿。
人忧愁的事在他看来倒很愉悦一般,禾仰头,任水把他整个脸面都打湿:“你有家了。”
白绛锦苦笑:“这不是……”
他不想拂禾的好意,但住山洞,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这一身粘稠不洗干净,换身衣裳,实在难受。
“我在山下有几间屋,不如回去那里,你觉得怎么样?”
禾没有立即答话,乃是先转身,对他伸出一对臂膀,除了靠肩的上顶端以外,大半个袖子与褙子前襟前裾、里套的交领襦衣、下裳同色百迭裙,都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铜青色。
“来。”
白绛锦有些犹豫:“牵着也能走吧。”
“抱更快,”禾摇头,“扛不舒服。”
白绛锦不想和他对峙,这是一件小事,他向来是一个乖顺的人,于是站到他两臂之间。禾一手穿过他腋下,微弓身体,白绛锦也配合屈膝给他抄起来。
禾旋即跳进底下半空,白绛锦心头一跳,他一个微末凡人,真到易死的境地还是难免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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