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东西,视野被糊作一团的灰白色笼住。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只被疼痛激起的本能驱使,挣动间盖着的大氅掉落,刮倒榻边杂物,摔出一阵噼里啪啦动静。
连夜采草药回来,刚熬上看着火候的十刃,听见动静过去,进屋就见不老实的奴隶醒了在摸瞎。
他脚步一快,闪身接住摔下榻的人,顺带捞起地上的大氅,包春卷似裹回少年皮包骨头的身体,把人安顿回榻上。
不料没等直起身,便被奴隶一搭手勾住脖子。紧接着冰凉凉的脸颊贴上颈侧,还温存似的不住磨蹭。
日复一日沉浸寒潭,十刃自然是不怕冻的,却仍在奴隶贴上来时,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从未有活人能这般近他的身。
“疼——疼……疼……”
支离破碎的音节,一股又一股的暖气,若有似无的温香,通通呵在杀手鲜少暴露出的喉结命门。
热热麻麻,酥酥痒痒……
跟被点了穴似的十刃,犹豫几息,竟还真没把人掀下去。
他避开奴隶包扎过的地方,小心捉住搭在肩头手腕,将人托高,再顺势坐到榻边,让这磨人的奴隶倚趴到自己怀里。
白发奴隶贪暖,直往他前襟里埋头乱拱,边拱还边喊疼。
十刃垂目瞅着逐渐被蹭开的前襟,里衫……没阻止奴隶抬起煞白小脸,囫囵贴上自己前胸。只从腰带里摸出粒丸药,趁他转过脸来时,塞进那不停闹人的双唇。
指尖推着止疼丸,抵入温暖潮湿的所在。
丸药抵在下意识推拒的舌面上化开,许是甜味作祟,那软肉竟还绕着闯入指尖刮擦。触感陌生又怪异,令未经人事的十刃眼睛陡然睁大几分。
他忘了抽回手指,任由奴隶吃糖似的吮吸舔玩。
指腹被嘬,感觉怪极了。
似痒非痒的细微战栗,沿着指骨传染到手掌,手腕……浑身血流不受控制的涌向丹田下腹。
但未来得及汇合,片刻间那活肉便彻底软了下来,连虚虚挂在颈弯的手,也失力垂下。
十刃无言地盯着奴隶雪白的发顶看了良久,抽出指尖,去看上头沾染的水光……忘了炉上还熬着药,也忘了今夜他还没练剑。
只有一个人受伤,但整整半个月,除了熬药换药外,两人总是一道待着。对此,十刃解释为深山露重,奴隶好动不安分易着凉,理所当然的日日夜夜抵足而眠。
伤口化脓引起高热,烧的昏昏沉沉的奴隶,自顾不暇,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随着伤口一天天的长好,消热后头脑清醒过来,才有心思想些旁事。
比如……自己姓甚名谁?
成日搂着自己的又是谁?
这是哪儿?
……能不能不喝那苦汤?
除了喊疼和沉睡,大多时候白发奴隶是不言不语的,安静如樽白玉美人像。
十刃不意外他的反常,全因刚捡到人第一次包扎时,就发现他后脑勺处有个拳头大的包……
虽已消肿,但那么高的崖,那么急的水,那么弱的人……能活一命,也是全仰仗阎王开恩。
惊蛰日,春意盛。
午后阳光大好。
屋外的十刃,费了一早上砍竹子,做躺椅,又细细打磨掉毛尖刺后,请‘白玉雕’出来晒太阳。
然而里屋那没良心的,干听着不动,一心去会周公。
不等他合眼睡沉,便被人从榻上打横抱起,飘着飘着来到屋外,又被放在新躺椅上……横竖不过换个地方挺尸。
奈何屋外阳光正盛,即便眼上覆着素布也隔绝不了,‘白玉雕’,搭在扶手上的手活过来,朝旁摸索开。
挨着椅子腿儿席地而坐的十刃,不知他又闹什么妖,问,“怎么了?”
“手。”
十刃虽不明所以,但没犹豫便去握他沐浴阳光还不见血色的手。
奴隶拖着比自己大一圈还带茧的手掌,盖上眼后,两手往大氅里一缩就要睡。
“娇气。”
十刃边嫌他,边忍不住用视线反复描摹他挺秀的鼻尖和唇线。他滚了滚喉结后,问,“你怎么不用自己的手?”
奴隶坦诚地过分,“累。”
“没良心。”
十刃骂归骂,终究没把手从人好看过分的脸上拿回来,任劳任怨举了好一阵,奴隶似乎睡不着,睫毛动个不停,刮得他手掌心痒痒。
“睡不着起来挖笋。”
闻言,奴隶露在手外的嘴角一抿,聚血色,惹得十刃动动拇指去搓那块唇肉。
日夜相处中,已经习惯男人时不时摸摸碰碰的奴隶,突然道,“我是谁?”
十刃动作一顿,瞄向他藏在雪白长发底的后颈,那儿的烙印已经结痂,但想彻底抹除,除非剜肉。
在奴隶以为他也不知道,正准备放空重新酝酿睡意时,听见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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