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衢西区盘山公路,淅淅沥沥的阴雨将黛翠山色染得更深一分,一群肇事玩乐的纨绔子弟驱车将这片公路两头堵了起来,狂欢进行到一半,一声巨大的爆裂声让一片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湿凉的山林间蹿起一股灰烟,一辆鲜亮艳红的瑞马克冲出铁栏,报废在山下。
与发生事故那一头隔得有段距离,原皛坐在一辆打开后车盖的越野车后备箱上,一旁靠着他的滑板。越野车底座高,他个子矮,坐在打开的后备箱上脚微微离着地,宽松的牛仔裤与白色无袖t恤上是深深浅浅的雨点湿痕,风不知道是从哪一边来,时不时飞起的头发丝也沾着雨珠,不用揉就乱了。听见动静,他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刚开的插着吸管的汽水,隔着重重雨雾向另一边张望。
那头的事故不算小,樊楼几步向他跑来,喊上车上车,赶紧走吧!原皛就将他的滑板放进车后备箱,关上后车盖,上了车。与他们同来的车不一会儿就都跑没影了,他们这一群狐朋狗友就是如此,有好玩的一块玩玩儿,出了事拍拍屁股一个赛一个跑得快,称狐朋狗友或许还抬高了这层关系。
从旁边开过的车辆呼啸而过,鸣笛像是打着节奏的音乐,放声的叫喊更显得他们就是一群疯子。原皛吸着汽水一边单手拿手机打着游戏。他坐在副驾,樊楼开着车,后车座坐着几个蹭车的男女。原皛不太认识他们,他们也不太敢跟他搭话。
“我能抽根儿烟吗?”后面一个男人往前递了个烟盒,火机拿在手里咔哒咔哒摁了几下。
原皛头也没抬一下,说:“要抽下车抽。”
这伙人大多是已经二十好几赋闲在家混吃等死的二代三代,原皛硬要说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就是他年龄还小,暑假一过他就要去上高中了,起码是学业在身,无论将来要当社会败类还是社会精英都还有几年的成长空间。他今天是被樊楼喊出来玩的,樊楼则是受人所邀,不想一个人过来所以拉他一起。
夏天的雨也是说大就大。雨刮开始频繁地刷着车窗,原皛手机里的游戏刚要放一个大招,突然哐当一声,一只玻璃酒瓶砸在他面前的车窗上,车窗玻璃结实,车又在行驶之中,几片酒瓶四分五裂的残尸卡在雨刮器上,车身前右方的一辆刚飙过而去的敞篷小跑忽而缓下速度,很快,两辆车并驱而行。
原皛摁下车窗,将胳膊肘搭在车窗沿上,用手机指了指对面那个站在车里的人。那人手扶着敞篷车前的挡风玻璃抽烟,白色的烟丝很快往后飘不见了。
原皛轻轻说:“找死?”
对面的人和他是认识的,只是不是关系好的那种认识。对面人仰着头笑了几声,完全像个磕大了的傻叉,那人又瞅了他几眼,开口挑衅道:“小朋友,你今天出门玩跟你哥哥报备了吗?”
原皛沉着脸说:“荀峻临,你磕药怎么还没磕死?你妈知道这事吗?”
荀峻临笑了笑:“话不能乱讲,你哥哥准不准你这样说话的?”
原皛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瓶子,甩起手肘就朝对面一砸——
“要你管?”
只听到对面一声响,他把窗户摁上,身子往后一靠,表情很臭地皱着眉毛。樊楼将车开得快了些,问:“晚上一块儿吃?”
原皛摇摇头:“我回家。”
樊楼将他送到一个路口,路口上立着一个路牌,上面写着“往前五百米水影云居”,是原皛家的住处,旁边挨着一个天然湖公园。樊楼原本要将他直接送到家门口,但这时雨又小了很多,原皛说他自己回去,樊楼打开后备箱车盖锁,原皛将他的滑板抱下来踩上就顺着这条五百米的沿湖公路滑走了。
回了家,院子里只听见几声狗叫,原皛进屋摁开灯,脱下鞋袜,光着脚跑去后院连着客厅的玻璃推拉门,一只立起来都快比他高的伯恩山犬在屋前的廊道上时不时蹦起,摇着尾巴。原皛推开门将它放进屋,沾了湿泥巴的狗爪很快在大理石地砖上留一串儿梅花泥印。
原皛没怎么管,他也淋了雨,他扯起衣服下摆顺手就将上衣脱了扔在地上,他一边解开牛仔裤的腰扣,一边往一楼浴室走,狗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也来到浴室。裤子脱了丢在洗脸池旁的柜台上,他坐在浴缸沿上等着水加满。
伯恩山的厚爪子蹬了一下他的腿,他的腿上也出现一个泥巴印。原皛抬腿把狗当毛巾蹭了蹭,狗又将双爪搭了下他小腿,他又将小腿伸到狗身上擦……来回几次,浴缸的水都加满了。
他和狗相对无言。最后还是他妥协,他光着身子出浴室,从厨房冰柜里拿了一盒切好的生骨肉,又从柜子里拿了一袋狗粮和罐头。他将它的食盆装满了,就回去泡澡。
搭在浴缸沿上手滴着水,手腕上戴着一只刻着吉祥符文的银镯,下边还有一条红绳编着的玉髓天珠,除了手腕上,原皛脖子上也挂着一块小玉佛,玉是上好的碧玉,连着红绳贴着他锁骨下的皮肤垂在水里,颜色很漂亮。他对这些不抱有任何信仰,只是他哥哥要他戴,他就戴了好多年,戴到现在,已经戴得完全没了什么存在感,就好像这些东西早已成了他身上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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