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
尽管已经过了元宵,这西北仍旧冷得能刮下一层皮。
比起张掖,这里的驿馆条件堪称简陋,公主的床榻甚至不到张掖时的一半大。
睡仍旧是可以睡的,只是人得微微蜷缩起来。
要说这种待遇加上接风宴上的冷饭冷菜,已经足够让公主大发雷霆,直接抬脚走人,再回到京城狠狠告上一状了。
但方良可能也有话说,他为了雪灾四处奔波,连官仓都开了,自己的粮食也拿出来供奉公主,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让公主满意,这种情况下,有口吃的都不错了,的确也不能要求更多。
与其整晚在床上腰酸背痛,公主选择盘腿静坐,闭目养神。
她听着窗外簌簌的雪声,想起寒夜里那些可能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还有今日方良过来迎接时的情形,几个画面来回闪现,再到今夜宴上崔千的话。
这座上邽城,似乎有些古怪,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怪在哪里。
陆惟应该也没有答案,否则不会借着晚餐特意把自己请过去,结果赔上一顿光明炙,也没能从公主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启发。
若是自己能说出点线索,陆惟岂不得过来求着她开口?
公主朱唇翘起,笑得有些趣味盎然,这漫漫长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既是这样的条件,睡眠自然不可能深沉到哪里去。
隔天天还没大亮,公主就起身了。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带着风至出门。
两人行至城下,风至亮明身份,与公主顺利登上城楼。
居高临下,两人很清楚就能看见城墙内外的情形。
城外,官府果然已经开始施粥,一多半的流民排队拿了粥去一旁坐下,小口喝着,另外一些还在排队等着领。
风至遥遥望了一眼,那粥不算浓稠,但也绝对不会稀得像水。
她也是苦出身,入宫时已经记事了,知道这种粥就算是很良心了。
“看来方良没有说谎,说赈灾就当真是在赈灾。”
城内也有施粥点,不过被放进城的流民不多,大都是城内有亲戚,或者被喊去以工代赈修补城墙的,他们领到的粥也要比城外那些流民更稠一些,甚至还有一个额外的馒头。
馒头也是粗粮所制,灰扑扑的,说不上是陈米还是麦麸,总之一看就知道口感绝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再过几日,可能就连那种馒头都拿不出来了。”
说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公主转身。
方良踩着石阶上来,手还时不时扶一下城墙。
他看上去比昨日更憔悴了,目下青黑,嘴唇干裂,衣裳也还是昨天那身。
“方刺史。”
“公主殿下。”
方良深深施礼。
“臣昨日忙乱,接风宴时还在处理公务,不得已才假托告病,还请殿下恕罪!”
公主伸手扶他:“方刺史职责所在,不必多言,反是我来得唐突,干扰你的公务了。”
方良苦笑:“其实哪有那么多公务可忙的,说到底就是两字,钱粮!如今大雪成灾,眼看开春播种的农时也要延误,官仓也即将告罄,臣这些天都是在想法子,尽量筹措更多的粮食,起码让城中百姓先度过这道难关再说。您看——”
他指着城外源源不断过来的流民。
“这些人都是秦州附近几县吃不上饭,又无地可种的百姓,再冷下去,这样的人还会越来越多,上邽城容纳也有限,我总不能不顾城中百姓,将他们放进来无所事事,可城中又没有那么多工事可做。”
这位秦州刺史,生生被愁白了头发,寝食难安,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我没记错的话,本地应该有门阀世家吧?”公主问道。
“有,陇西李氏的旁支在此,还有贺家与范家,算不上门阀,也是颇有名声的商贾。实不相瞒,臣也正打算将这些人请到一处,向他们先借些粮食,只是他们也不傻,只要我一露出请客的风声,他们就敢马上将粮食藏匿起来,或者寻了借口搪塞。”方良长叹一声,看样子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公主笑道:“既然他们不肯借,那就也不必请吃饭了,直接上门要,岂不是更好?”
方良:“这……”
公主:“该如何做,方刺史主政多年,想必比我有经验,用不着我来指手画脚,我就不多言了。”
方良点点头:“多谢殿下,不知殿下在官驿用度可还足够?”
公主也不客气:“炭少了,半夜冷醒。”
方良歉然:“臣疏忽了,晚些时候就让人送过去。”
他陪公主在城楼上走了一段,却没有待很久。
“臣还得去张罗粮食,就先失陪了。”
公主颔首:“方使君只管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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