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画,也许是妙手偶得,竟似乎有些接近了那人的形神。
魏瑄垂目凝视着那画像,手指不由自主地抚过画中人的眉眼,好像是想把那音容刻在眼底,从此再不会忘记。
接着,指端缓缓凝起一点白亮的光芒。
苍青见状大惊,“魏瑄,不要烧,好不容易画出一张像他的!”
魏瑄不动声色。
火光映出他如雕似琢的五官,晓月清霜一般的容颜,冷峻又刻骨,眼底凝着一片深沉的寂寥。
玄火的高温下,纸张瞬间就变得脆弱枯黄,一道焦黑的细线迅速蔓延,从边缘到衣摆,再到手腕,再到肩膀……
一寸一寸就像噬咬在他的心底。那寂寥的眼中忽而闪烁着盈润的微光。
“魏瑄,这张就别烧了!我不乱跑了,我整天替你看着他,有人进来我就马上通知你!”
魏瑄知道,这没用的。桓帝的耳目遍布整个宫城,所以他画的每一张画,都只能存在少则几个时辰,多着一两天。
只要他离开寝殿,他就必须烧掉,以免被好事的太监发现交给桓帝邀功。
既然他就要去找北宫浔,前路莫测,临走前必须把这画像烧掉。
火蔓延到了那线条优美的下颌,再往上烧到那一缕浅笑的温濡的唇,再片刻间,这副容颜就会在他手中灰飞烟灭。
他忽然涌起一阵心悸,眼眶发红,不顾一切伸出手去拍灭。
“魏瑄,你的手!”苍青大叫,
疯了吗?这可是玄火,焚尽一切的玄火。
魏瑄这才反应过来,木然看向自己的手,居然完好无损。
苍青惊骇不已,不可思议道,“魏瑄,你修到什么程度了,连玄火都已经伤不了你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陛下驾到。”
魏瑄骤然一惊,赶紧手忙脚乱地就要把烧得剩下一半的画像藏好。
但桓帝背着手跨进来,阴森森道,“阿季,藏什么呢?这么着急。”
然后拿起那张只剩下小一半的残稿,阴阳怪气着,“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魏瑄不说话,倔强紧抿唇间的一抹苦涩。
画稿烧得只剩下了眉梢眼角那一缕残余的风流。
桓帝瞧不出什么,拿着手中的玉圭敲了敲魏瑄的额头,“朕整日里为江山社稷操碎了心,你脑子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魏瑄站得笔直,依旧不答话,桓帝心中颇为不快。
魏瑄已经跟他差不多高,尤其是那俊美深邃的五官,隐约提醒他魏瑄有个番妃妖孽的母亲。
桓帝觉得有些扎眼,“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我问你,书抄得如何了?”
魏瑄道,“抄完了,正打算呈给皇兄看。”
厚厚的两本书,这才一天都不到,就抄完了?
桓帝不相信道,“朕看看。”
片刻后桓帝阴沉着脸,“既然你看完了,朕就考考你,君臣之道为何?”
魏瑄道,“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
桓帝面露不悦,“什么?”
魏瑄继续道,“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国人。”
桓帝尖刻地评论,“胡言乱语。”
“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仇。”
“混账!”桓帝把手中的书掷到魏瑄身上,“这是朕书中所写的吗?”
魏瑄也不躲,如实道,“不是。”
魏瑄过目不忘,但桓帝这书通篇的屁话。他实在不想说啊。
桓帝书中长篇大论写着君王是天子,是上天派来匡扶社稷的,是所有臣子的榜样,君王所说的话,臣该奉若神明,无条件执行,等等,核心内容是皇帝是神明是天子,不会犯错,皇帝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皇帝比你爹还要亲,就算皇帝让你死,那也是为了你好。你赶紧去找块石头。
桓帝阴阳怪气道,“好啊,看来抄一遍你还是记不住是吧,来人。”
接着几个宦官就抬着好几块石板放到了殿外的庭院里。
魏瑄心头一沉,预感到不妙。
桓帝把一把刻刀扔在案头,“既然让你抄写记不住,那么就刻上去罢,反正朕的著作也要刻碑立传,流传万世的。”
然后对身后的两名宦官道,“你们留在这里,监督晋王刻碑。”
桓帝走后,魏瑄看着整整五块硕大的石碑,只觉得窒息。这要刻到什么时候?
苍青咬着草茎,“魏瑄,那老皇帝什么毛病?他还没死,就急着刻墓碑?”
魏瑄没理他,拿起刻刀,看了眼身后那两个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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