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天亮前的最后一抹夜色,乌压压地笼在盈泉山上。巡防营外头熬了一宿的百夫长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眯眼想着换班后要好好睡到中午去。呵欠声刚止,百夫长便听得遥遥有马蹄踢踏,神情一肃。他昨夜接了上头没头没尾的命令,不知为何要注意下山的人。此番在行宫内的不就只长公主殿下么,哦对,还有昨儿再晚些时候郑大伴也上去了。
百夫长领了两队人往上山的大路口奔去,恰撞见郑奉贤行至道口,百夫长笑呵呵地唤了一声,叫住了郑奉贤:“郑大伴且慢,小的领了令守在山下,敢问大伴可是回京?”
郑奉贤勒停马匹,他裹着件兜帽大袍,面上干干净净,倒让见过他平日面貌的百夫长一愣,心道莫不是出了急事。
“长公主殿下突发重疾,杂家要回宫请太医,耽误了殿下病情你可担得起?”郑奉贤嗓音嘶哑,神情极是不耐。百夫长一听那还了得,忙让出路来,躬身请郑奉贤快走。
骏马疾驰,片刻后就远了。百夫长眉头紧皱,长公主殿下不是才好些,冬日里出来乱跑什么。上头的命令怕是担心殿下有恙,咱们陛下也是为姐姐操碎了心哟,百夫长紧张了整个夜晚的心终于放下,正要叫上小的们打道回府,又听得大道上有了马车声响。
“哎呦。”是女子受惊吓的声音,百夫长立马率人沿路往上探去。果然,长公主的马车停在半山腰,驾车的马夫和一小娘子都一脸焦急,见有人过来,小娘子忙迎上前来:“可是巡防营的将士?马车后轮陷进泥浆了,还望各位能帮上一把。”
小娘子貌美又和善,巡防营的诸位深感义不容辞,干劲十足地推马车去了。百夫长问小娘子:“殿下可还要紧?方才郑大伴刚过去,说要请太医来。”
“一来一回不知要多久,殿下体弱,我们想了想还是先回府去吧。”靠近了看小娘子模样真的俊俏,未成婚的百夫长咳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瞟过掀起的一角车帘,华丽的裙裾散开,百夫长忙眨了眨眼,也过去帮忙了。
菱玉站在马车旁,拢合的衣袖下她的手心冰凉,默默祈祷殿下与蔺五可要顺顺利利。
“殿下,等城门开后官道上人马多些,便可出发了。”不穿夜行衣的蔺五好似变了个人,往日里他深沉得像长公主殿下的一道影子,无人能察觉,如今换上京城里正时兴的衣袍,显得周身气质倒比许多公子哥亮眼。
祈光点点头,大抵是此番离京绝对会打破平静局面,一夜未眠的她思虑过重,竟毫无睡意。他们趁巡防营值夜小队被引开时从小径离去,当然凭祈光的脚力便是一夜都走不出盈泉山,全程都是蔺五抱着她。于树林中飒飒而行,凛冽的寒风刺痛脸颊,祈光的心情却比在温室之中更来得畅快。二人并未直接上官道,而是来到了一处蔺五连夜安排好的农家小院,门口的马车已到位,只等时机到了再出行。
祈光静坐许久,这一晚她想了很多很多。双眼中久未燃起的火苗正缓缓复苏,祈光曾经以为在父皇的不满、朝臣的指责和天下人的议论中她接受了命运,作为一位公主的命运。接着与祈明的约定犹如一条锁链将她缚在京城之地,但造成她后来困境的,除了诸多外因,更有内心的懦弱和困惑。舅舅的来信像一记重锤敲碎了眼前的粉饰太平,祈光心底悲凉,暗笑自己卑劣,不孝孙竟还要靠着外祖母的病危来下定决心。这些年浑浑噩噩地过去,如梦初醒后恍然回望,一切都是模糊,只有最初那个野心勃勃的小姑娘站在记忆的终端,生动又鲜活。
“殿下,走吧。”蔺五打开门,第一缕晨曦晃得人眼酸,祈光出神了片刻,起身往外走去。此行终点,肃州。
刚刚出炉的烧饼香气扑鼻,摊主将一锅数十个都包好递给摊前站着的蔺五,蔺五道了声谢,转身回到马车前,脚步却一滞。这种简陋粗糙的餐食,如何能献给殿下,过往出行都有菱玉菱心在一旁操持,他只管保护公主安危。如今单是吃饭一件事,便让踏过血雨腥风的暗卫大人感到窘迫。
“怎么了,还不上来?”祈光觉得奇怪,掀帘去瞧,单一眼瞅到蔺五想要藏起手中烧饼的动作,她便晓得怎么回事,“赶路为主,我又不是出来游玩,能吃到烧饼便好得很。水可打了?”
“打了。”蔺五献宝似地从腰侧取下水壶,这才松快些。
马车哒哒向前,祈光闭眼歇息,神思未停。这已是走过的第二座城郭,蔺五伪造的进城出城文书皆可用,离京快多半日一切都很顺利,但祈光知道祈明的耐心也就这半日了。京里先有郑奉贤回宫叫太医,再有菱玉菱心回公主府闭门谢客,祈明定会被唬住,可至多到下午他便会回过神。等到祈明硬闯进公主府,看到她留下的信件,到时候他会作何反应?
是要给她扣上个罪名抓回去,还是直接格杀勿论呢?祈光有些期待,危机感攀附在她的脊背上,促使她要走得更远。
“蔺五,快些,再快些。”
不出祈光所料,祈明要醒悟得更早。待午膳时分郑奉贤进宫汇报长公主府仍不许太医进去时,祈明心上的担忧已消散无踪,他立刻换了常服出宫,郑奉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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