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地叫了一声苏贵,老太监便从远处很快地走上前来,又将萧秣领走了。
苏贵领着他走过一段熟悉的路,来到了观星阁门口,周丛书正在门口等待。
苏贵便将他又交到周丛书手中,才回去复命。
周丛书的手比苏贵更加有力,他又急着回玄武殿里,不免快了几步,萧秣也跟着提了速度,追着脚步匆匆踏进玄武殿,他又闻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他顿在当下,已然明白父皇油枯灯尽的身体缘何又能重新睁眼说话,定是温行周……
绛珠双极图。
在周丛书的引导下,萧秣总算走到了温行周身边。
像以往每次使用绛珠双极图改变天命之后,那张床榻上的人连呼吸都轻得不能再轻,但萧秣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从玉枕下露出来的几缕白发。
周丛书松开他,走上前对温行周耳语几句,便见得温行周睁开双眼,强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一头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
萧秣望着那头白发愣了片刻,周丛书已经悄悄离开。又见温行周嘴角噙着温和地笑意向他伸出手,“殿下,以后臣会照顾您的。”
……
温行周疯了?
不。
萧秣很快反应过来,如果他没有猜错,温行周应该也重生了……或者说,他拥有了过去的记忆。
所以才会想要改变父皇身死萧垣登基的现实,才会在这个夜晚这样堪称急迫地将他“抢”回观星阁。
问题只在于,温行周想起来多少?
他又想把自己带到身边再做些什么?
萧秣沉默着伸出手,与温行周冰冷的指尖相握。
他仍旧被安置在朱雀殿中,装潢也与上一世相同,身边难掩激动神情的太监海安仍旧会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唯一的区别就是晚上入睡前,终于休息好能够下床行走的温行周走到他的殿中,试图睡在他床边的小榻上。
萧秣:……
冬夜寒凉,小榻远不如床铺暖和柔软,好在朱雀殿里金丝炭火烧得温暖,但温行周的极力压抑的咳嗽声仍然传进萧秣的耳朵,他翻了个身,有点烦躁。
倒不是说温行周的咳嗽声有多刺耳难听,只是萧秣深知温行周的心性为人,亦知道他对自己等同于明示的那点心思,免不了在心里揣测温行周究竟是真的受了冻,还是刻意做样子给他来看。
若是刻意做出这幅样子,萧秣还能心安理得地两眼一闭梦会周公,要是温行周真是为了他的安危拖着病体守在他床前,萧秣难免要在道德上苛责自己两句。
萧秣又翻了个身,回到面朝床外的方向,双腿动了动,踹下去一床盖在他身上的浮被。
温行周的咳嗽声顿住,半晌又窸窸窣窣地爬起来,将这床浮被重新盖在他身上。
萧秣做不出把被子第二次再踹下床这种事,决心不管温行周——反正他常常这个状态,左右也冻不死。
但温行周并没有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就离开,他静静地跪在小榻上,看了他很久。
久到又是一声抑制不住的咳嗽,温行周才回过神来。
萧秣睁开眼。
也坐起身来,正与温行周对上眼神。
夜色里,两双清明得没有一丝睡意的眼睛对望着。
温行周又咳了一声,才轻声道:“殿下什么时候……”
“你还问我,”萧秣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早发现我有记忆了?”
“没有,”温行周摇头,“第一面见到殿下的时候有一点猜测,但是现在才确定。”
“你……”萧秣这回问句却犹豫片刻才问出口,“你还记得多少?”
温行周定定地看着他。这具少年的身体里装着成年人的眼眸,他又想起上一世见萧秣的最后一面,英俊威严的帝王准许了他最后的冒犯,与他交杯尽了一杯酒,又恩赐他一次眼眸之上的抚摸。
温行周忽然开口,不答反问:“如果我说这是我第三次与殿下相见,殿下会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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