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被点拨,恍惚而返,红蔓攀颊,薛伯可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灵玑道长眼神清明,如镜湖水波,将人洞察得清楚明白。
再望一眼,他就要原形毕露。
薛伯可闪躲着收回眼神,他的大脑此刻一片混乱,只能潦潦草草地包好最后几份药材。回过神来,他凝望着满地的药包,没想到会有这般多,如同把京城一半的药铺打劫了一般。
因为药包实在是太多,某些药材受不得磕碰,薛伯可主动提出帮灵玑搬运,以期飞快掩饰此前的尴尬。灵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这些她完全搬得动,行动过程中她将手放低了些,尽可能地将压力放在自己身上,沿幽径取道返回。
说起来,道观内的花植其实并不多,至少灵玑在选种的时候,是没有太考虑这些的,故而这些花植在观里的存在都是一株两株,一丛两丛的。如果瞧见一大株或者一大丛,那基本是出于药用或食用的目的。
西山只是绵延山脉中的一座,河流在这里改道截止,富余的水流被古人引入京城周边洄冱,形成湖泊。得天独厚的条件,这么大片山头,不种点什么可惜了,只是靠着山中的各种资源,也能吃到许多利,无论开禅院还是开道观,其实多少都有点浪费了。
只是从前,山脚的农人小商不被允许进山,可道观允许,不仅允许,还在因故无法出山时,为众人提供食宿,长此以往,百姓依山得利,念得道观的好,这些利就一点一滴地以各种方式溯洄到它的源头。舍不如放,得利的人会更加记得你的善,无论利益还是人心,都将如源源不断的河水一般,潆潆洑洄,累至一汪湖泊。
邱忌情点明了灵玑,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无铭道观要隐藏,但要隐而不藏,清澈回旋的湖水能掩盖平行的潜流,越是如此,类似商妇之流就越能安心。孰能浊以止?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顺道而为,胡赢?
观内亦需自耕自织,修行是自身的事,道观开观半载,闭观半载。开则迎,逆流而上,聘请百工修缮,闭则清,顺流而下,休养生息,只需按辔徐行。十余载的努力,无铭连同这清澈的水流,一如往常,一往如新。
灵玑将《道德经》反复默念,那之后,她将自己学到的糅合实践在道观上,才有了今日。而今,无铭邻近闭观,这时将京城尹一家邀来,其中深意由不得她不多思。
只是薛大人便罢了,为何要拉上薛小公子?
灵玑不明白师父的意图为何,只担心会牵涉到这位小公子,可按她对师父的了解,如今她与薛大人乃合作关系,不至于相中薛伯可做棋。
只怕又是为了那个人……如此,她又要如何提醒薛公子?
谁能想到异世的待人接物亦是门学问,这些年来,她才算是入门。她想她也是需要隐藏的,她不能再让心中的观点论据泄露一丝,太平之世里的异端邪说,下场总是不好的。
“邱道长,是送到这里吗?”薛伯可停下来,站在一丛姚黄前,数丛的烂漫,满目的芳香,道观里,也只有东苑可见了。
灵玑抬头,恰是芳馨扑面,青灰的墙壁爬满了藤萝青花,无铭观最美的景致并非她一手插栽,而是一位姓周的香客带来的。薛伯可被眼前景致震撼到了,他毕竟出身权贵,认得出扦插在苑墙外围的数株花草,无一不是名贵上等之品,与此前观内园林风格不符。
院墙内透出细微人声,就这一会儿,几名脚夫抬着几个红木箱与灵玑二人打了个照面,既没闲工夫,也空不出手,只好嘴上打了句招呼。
薛伯可自恃身份没有多大反应,灵玑倒是客客气气行了礼,祝他们行路平安。
“灵玑道长,总算来了。”耳熟的声音,眼熟的人。鹿泽从槛内走了出来,见了灵玑也只是面色淡淡,再注意到她身边的薛伯可,这才吐出一句话来。
薛伯可当即眼皮一跳,这隐隐约约的阴阳怪气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的灵玑。
女郎仿若未觉,笑意一如往常,日光渐盛,她不由得眯了眯眼,抬手遮住刺目光线。
“居士,贫道如约而来,为二位奉行践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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