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的老人提起过,刚死的人身上阳气重,越往后阳气越淡,等到阳气没了,就是真真正正离开人间了。
我不怕生也不怕死,唯独怕魂飞魄散不得轮回。这辈子身不由己罪孽深重的事实在太多,可我依然奢望下辈子能去看九天揽月,在江南的醉春风里酣然入睡。
所以我必须去托梦,也必须找到那盏灯。
“走。”我拍了拍手上根本没有的灰,轻车熟路地拎起徐楚这小鬼。“下一家,我们去状元府上喝喝茶。”
沈大人不容易
京都十年估计都没有这样的盛况了。
但凡是个祈福的,能上香能供灯的寺庙道观里,大大小小全亮满了灯,香火不断,味浓的飘到十里开外我都还能跟着再打一个喷嚏。光是庙宇这样也就罢了,偏偏百姓也不知道跟着起什么哄,几乎家家户户都供着灯和画像,感恩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头磕的比过年放炮还响。
我倚在京都最大的隍城庙门口,一脸菜色地看着沈谊、新科状元段久以及我的死对头礼部尚书韩章各站一个方位,各自嘴里念念有词。
沈谊喃喃着:“阿哥给我托梦了,阿哥想要长明灯,我要让京城亮满长明灯。”
我的同僚兼好友段久,拿着笔边写边念:“承德十三年,冬日,夜。故友入梦,与吾洽谈,心念百姓,寄魂灯上,流连不舍,声嘶气竭……《游园惊梦——宰辅篇》上,完。”
韩章拉着小厮在一旁恶狠狠道:“昨晚我竟然梦到沈弃那个奸诈小人了!他嘴里念念叨叨什么灯,听着就不是什么好玩意,你去,悄悄地,把离我们府上比较近的那几家庙灯全给我吹了!”
“……”
我嫌弃地捂住了脸,即使知道没有人能看见我,我也不想承认我跟面前这三个人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更不想承认这就是我耗费了大半身阳气托了一晚上梦的结果。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想我堂堂宰辅,清风朗月半生,无欲无求是多少文人墨客对我的夸奖,死了却因为一盏破灯闹得满城风雨!现在人尽皆知前宰辅到处托梦跟人说要一盏灯,满朝上下但凡是个消息灵通的,都要在路过相府门口时,假装掩面啜泣,再感叹上一句:“沈大人不容易啊,死了连盏灯都供奉不起,实乃我辈典范。”
典范个屁!要不是我无法触碰到人,我非得掐死那个四处传播流言蜚语的小人,我只是想投个胎,不是想搞得挨家挨户都亮着灯祭奠我,还四处歌颂我的光辉政绩。
我背过身,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方面是我实在不想面对眼前糟心的情况,另一方面是,我也是当真站不起来了。魂体虚的好似一张纸,风一吹就能给我刮跑。
“你阳气将尽,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我没回头,也能知道是徐生那个讨厌的小鬼又上线了。通过昨晚套徐楚的话,我已经知道这兄弟俩每半个时辰轮换一次,共用的是弟弟的魂体,哥哥十四岁死的,弟弟六岁。其余的我没有再问,徐楚也不敢告诉我。
徐生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凉凉道:“魂飞魄散,你就永远也投不了胎了。”
废话,我能不知道吗!我坐在这里稳住心神,不就是为了能再多撑一会去找那盏灯吗。
徐生有些恼怒我无视他的状态,接着说道:“阳气其实是可以吸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话后我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话本里写的吸书生精气的,千奇百怪的狐妖,而由着狐妖这一词我又想起来被梁宴压在龙椅上捅进身体里时,他恶意在我唇边喊的那一声:“狐狸精。”
我的脸色霎时变得更难看,没好气地冲徐生道:“我死都死了,为了一口阳气还要去害人不成!”
“谁叫你去害人了!”我不知道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徐生显得很生气,语气激动:“你活着的时候害死了那么多人,死了倒是开始装好人了。”
然而仇恨的芽才刚冒出个头,我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徐生就立即平静回去,朝我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随便谁都能吸阳气吗,只有九五至尊,真龙天子的皇帝,才有多余的阳气分给旁人。并且……”
徐生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连连摆手扶着门框做呕吐状。
叫我去吸梁宴的阳气?
除非我死……不,除非我活……也不是,反正你还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算了!
我看着徐生,语气坚定:“我宁死不屈。”
“你本来就已经死了。”徐生环着臂,毫不客气地说风凉话。“反正要魂飞魄散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他话说到一半,语气一顿,仰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冲我抬了抬下巴。
“喏,真龙天子来了。还要不要投胎,你自己选。”
巴不得我下十八层地狱
我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顺着徐生的话扭头去看。
隍城庙的阶梯又高又陡,猝一回首,只看见来者头顶的白玉冠左右摇晃,高束起的黑发被风吹着,带起了一点毛躁的边角,把那高位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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