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积了雪,压弯了枝。
何书自从在杨涧山身边学习起,就好奇院中的这株梅花了,它落于天井正中央,四周被院舍围拢,石板为它围出一寸方形的土壤,供它傲然挺立。何书不大理解,按说天井正中,应是主人心爱之物,但杨涧山却很少打理它,下人也不大修剪它,它只有饮着雨露独自生长、绽放。甚至杨涧山忙起来时,几月也不会瞧上一眼。
外面传来了吵闹的声音,杨涧山回过神来,问何书:“外面发生了何事?”
何书也有所不知,他正要出门去一探究竟,外面进来了传话的侍女,答了杨涧山的话,说道:“还能是什么事,是街户的哪一家又起了冲突,官家来拿人了,正从咱府邸门口路过呢。”
她又抱怨道:“可是吵到您了?我去同他们说说去,下次莫要打着头过了,长安城内路那么多,做什么非要从这里走。”
杨涧山忙叫住她,招手示意她不必去了,又吩咐着她退下。那侍女瞧了一眼,只觉得既然大人吩咐了,那便是没自己劳什子的事了,便小行一礼,安静地退下了。
屋里又只剩杨涧山与何书两人。
“为何要从杨府前过?”杨涧山看向何书,问道,“你可有所知?”
何书一怔,他没有想过此间有何玄妙,只觉得那只是途径的必经之路罢了,他看向杨涧山,又缓缓低下头,惭愧道:“学生愚钝,望先生赐教。”
杨涧山叹了口气,他并未直接回答这道给何书的问题,只说道:“我此番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虽颇有学识,但为人处事却仍有瑕疵,年轻人,过于冲动,过于莽撞,若他日入朝为官,容易让他人拿住把柄。”
何书暗暗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啊,这是王宪知在敲点我啊。”杨涧山微微一笑,回答了上一个问题,“至于为何…咳咳…我昨日难得一去朝会,同他吵了一架。”
何书心里一惊,道:“您,您怎的不叫上我一起,我我还能多骂他几句……”
杨涧山笑着摆摆手,似乎被他逗得心情不错,但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即他依然愁容笼罩,忍不住又咳了两声,道:“国子监那么多清苦寒士,咳咳…他皆能处置,御史台以清廉出名的宋大人,王宪知亦能将其做空,他将手伸向杨府,也总归是时间问题罢了。”
何书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似乎突然意识到杨涧山为何要说这些,慌忙抬起头,道:“先生,这,怎么会……”
“苏家女儿有自己要走的路,你呢?”杨涧山抬手轻抚了下何书的头顶,轻叹道,“你可还想入朝为官?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天地?”
何书觉得自己的鼻尖酸酸的,他问:“那您呢?”
“我么……我有些累了。”杨涧山眯起眼睛,似乎有些遗憾,又有些惋惜,他缓缓道,“文死谏,武死战,但眼下,我又何以死谏呢……”
“我留了一书。”片刻后,杨涧山从袖中取出一卷书轴,他递给何书,说道,“你来日将他交给离王,若离王不肯收,交给陵南王亦可,也算是以我死谏罢。”
何书小心翼翼地接过书,捧在怀里,他不敢打开看。
杨涧山对他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来,说:“你要走的路,交由你来选择。”
何书望着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捧着卷轴,良久无言,终于他望着杨涧山不大清亮的眼睛,踟蹰道:“先生……”
终于,杨涧山对他摆摆手,道:“去罢……”
何书踟蹰了片刻,他不敢违抗杨涧山的命令,也许是因为他这次太过于郑重。何书拢上木门时,透过缝隙最后望向先生一眼,看见他慢悠悠地下了塌,向那天井中覆雪的红梅走去。
他没有披氅衣,也没有着鞋履,何书正要推门进去,只隐约听见杨涧山压抑的咳嗽声:“咳咳……咳……”
何书透过门缝,看见他消瘦的背影,扶着那株红梅,缓缓地蹲下去。
杨涧山放下捂在口边的手,地上被北风摧残的落梅染红了一片雪地。
他抬起头,雪花从阴云中纷纷扬扬洒下来,一如他收到传书那一日,北风呼啸,卷带走了他最后一封书信。
文死谏,武死战。
这位辅佐三代君主的老相,终究还是支撑不住这个摇摇欲坠的天,乘着北境风雪,向着他思念中的爱人去了。
……
林师睁开眼睛。
他已经适应了眼下昏暗的光线,他听见步履行过长廊的回声,和狱中被囚之人对来者零零散散的叫骂声。回声停止时,他抬起头,看见来者站在门前。离王示意手下打开了那扇铁门。
“当真不考虑为我所用?”离王蹲下身来,与林师平视,抬起手,他的手划过林师的面颊,他在黑暗中幽幽地说道:“若你不肯,让你师父来也可。”
林师眉头紧皱,他摸不清离王为何突然提起蒋子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他生硬道:“师父在闭关。”
离王蹲在那处,思索了片刻,问道:“你说,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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