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火燎烧了整整一天,待至黄昏时节,阴沉一日的天终于悠悠落落撒下空濛的雨丝,远处的山色淡为一方浅昼色的轮廓时,往日雕栏壮阔的楼影已化为了一地焦黑的尘泥,两道身影撑着油黄的纸伞在雨中的废墟前站定,周围喧嚣的人影亦随着薄暮的夜色渐渐消散而去,丝朦朦的雨水轻轻打在纸面上,伞沿落下的雨滴将石板沉积的水洼打出一个坑。
好了?
好了。
往日的繁华不复,只余人走楼空的萧瑟。
艳目的粉衣长袍褪下,粗麻的布衫略显残破,就像是一朝褪去凰羽的鸟,露出了本来朴实粗涩的羽毛。
璟书,不知沉默多之后,稍稍靠后的人影终于忍不住倾身上前握住了身前男人的小臂,青色的长衫蹭满了烧烬的黑灰,就连衣角也沾染了不少泥泞的污水,横七竖八扯出了几道撕裂,神情既不悲戚,亦没有什么欢喜愤怒,像是一座伫立长望的雕像一般,只是静静地立着,你已整整站了一日回去罢。
回男人听罢愣了半晌,许久之后方才几不可闻地低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又能再回哪去。
再不济,以救出来的财务住上几日旅舍也是有的,墨弦那些我也已安排妥帖,你若实在不愿兰锦敛了敛眸,也可去找那丫头。
雩岑与零随,自然也在被临时安顿的人群内。
其实那日是你罢。夜雨淅淅沥沥下得更大,笼罩了整座暗淡的城,我们游船回来的那日,你借试歌骗我去了楼下,后又说嗓子有些干哑,需回屋泡点药茶润润才能续练,却离了好半天才回
其实那日,她早回来了,对不对。
不沉不浊的语气,并无怪罪,也并无其他情绪,像只是在阐述一个既有而肯定的事实。
檀口张合几回,嗓子瞬间空了,微凉的空气沁入怀中,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轻颤的手显示着内心的并不平静,沉默片刻的兰锦半晌才哑着嗓憋出二字:
抱歉。
不过你要听我解释兰锦似突然慌了,赶忙又颤着手攥紧了男人的小臂,是她,是她逼我的她说,她说我若说出去便要我真正去陪那些那些人再又是允诺我过了年半便可回家了,我一时性急一时脑子不清才
可你确是做了,不是麽。
听罢,方才还急于解释的男人脸色一衰,手中的油纸伞顿时掉在地上,染上一片泥污,急于解释的嘴噤了声再没有言语,像朵枯败零落的花,璟书没有回头,小臂震颤,却感受到了男人抖得更厉的身子,沉默半晌,方才低声长叹一气侧身扶住了身后摇摇欲坠的身影,我不怪你。
他说。
往日之事终不可追,一切都结束了。
他没有立场代替任何人原谅任何人。
魏洵,男人反手拍了拍他的肩,回去罢回到繁邺去,若有缘,尚可寻寻你的走散的家人。
真羡慕啊拥有过去的人。
那你呢!兰锦抬起头反攥住他的胳膊,你如此...不如与我同回,我们两个相互照应,你也好
我们不同。璟书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个被丢弃在山野的弃儿,父母也大抵是个养不起孩儿的山野猎户或是孤村小民罢了当年既弃了我,此生缘尽,如今我也无何念想可你不同,你走丢时所戴的项圈那时虽被劫抢了,如今想来却是玉制温润,大抵是不菲的
你会有个好人家。
见兰锦蹙着眉还想说什么,璟书却已攥了攥袖中捏着整整一日的玉佩又道:况且,我已应了她一件事。
此中何人不言而喻。
她作恶多端,如今你已不必再为她!
魏洵!
璟书厉声将他的话打断,继而语气一松,转头又看了看烧成一堆废墟的雕楼,你还记得刚来这儿的时候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是他听见的第一首乐府之乐,清浅得与靡音袅袅的青楼楚馆不符,那是她,教他们一堆孩子所唱的第一曲歌也是唯一一曲。
当年清丽悠扬的嗓音似乎还犹在耳畔,可人,却已不复当年模样。
火停后,他扑上前去扒了很久的废墟,官府来查的官吏神色淡漠,只对他道,烧得如此透彻的木楼哪还见的着什么尸体,怕是早就与木炭尘灰融为一处,莫要徒劳。
他几乎翻遍了每一块横倒烧黑的木梁,可终究,烧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未留下。
兰锦为劝他曾说,她不是常人,说不定在他们看不见的地处早便就逃走了。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韩灵将那块玉佩塞给他的一瞬间,似乎早已注定了这场被大火吞噬的结局。
树倒猢狲散。
悲凉的是,往日声色靡靡的南风馆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来此与她送行,就连墨弦等人,更多的也是惧怕排斥,好笑又讽刺,璟书甚至愣愣地想着,其实如此这么多年,整座南风馆中,唯有他一人似乎过得不那么辛苦与担惊受怕。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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