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众人都看她。俞嬴笑问:“是什么样的?我小时捉到过一只翅膀上带眼睛的。”青云不过七八岁年纪,把蝴蝶拿过来给父母兄长还有俞嬴看,这是一只很漂亮的长尾蝴蝶。青云问俞嬴:“先生幼时也爱捉蝴蝶吗?”俞嬴想起自己那不太靠谱的小时候,实话实说:“不只爱捉蝴蝶,还爱钓鱼捕虾、捉虫喂鸟,爱逗小犬……”青云拍掌,又看令朔和安祁:“先生这样的大才,小时候也玩这些,父亲母亲却总嫌青云爱玩淘气……”众人皆笑,除了令翊和青云,大概没人把俞嬴的话当真。在俞嬴宅里吃了饭,令翊、令敏在府内小校场上又与犀等玩了一会儿角力——燕侯正式将犀等几次追随俞嬴出使的宫禁侍卫给了她,以后他们便是俞嬴的人了。等日头偏西了,令氏诸人才告辞。回去,安祁打发人去给俞嬴再送些醓醢。令翊知道了,说他亲自去送。青云小声问安祁:“仲兄是不是心悦先生?”安祁推她脸,嗔怪:“你小孩子,知道什么心悦不心悦的?”青云撇嘴,接着跑去看那只蝴蝶了。安祁却看着令翊匆匆而去的背影笑了,与旁边的老仆妇道:“长嫂说翊是傻鹿,如今这傻鹿也终于长心思了……”老仆妇也笑了。“傻鹿”再次到俞嬴府上时,俞嬴正歪在席子上看书。听说令翊来了,俞嬴穿履出来迎他,还没出门,他已经走了进来。两人实在太熟,迎不迎的,倒也没什么。令翊说婶母让送醓醢来,已经让人抬去庖室了。俞嬴谢他,又笑道:“何用将军再跑这一趟,随意找个什么人送来就是。”“先生这是跟我也要撇清?”令翊看她。他这是接着就白日间的话来“问罪”了。俞嬴无奈一笑,正想说什么,却听令翊叫她:“明月儿——”俞嬴抬眼看令翊,这是他头一回叫自己的名字。
“我很是羡慕犀他们。”令翊道。黄昏时候,屋里略有一点暗,他背着光站着,脸看起来格外温和,也格外认真。俞嬴看着令翊,令翊也看着俞嬴。外面有仆妇侍女们的说话声,屋里却很是静谧。俞嬴先笑了:“将军以后可是要做上将军的人,给我来看家护院?我们燕国贤才再多,也不能这样浪费。”令翊坐下,也换了别的事来说:“先生小时候真的那么皮吗?捉虫喂鸟,钓鱼捕虾,还逗弄小犬……”“皮——”俞嬴拉长音,“老师说从没见过我这般顽劣的……”侍女叶进来点上灯,端上蜜浆,又退下去。俞嬴与令翊说起自己幼时的事,声音轻快。令翊看着她,时常被逗笑。俞嬴在心里叹口气,自己不是什么好人,限度本就不高,他总是这样傻乎乎地往上撞,哪天自己兴许真就不讲道义……冠冕印玺还没制好,燕侯以俞嬴为太傅的喻令先到了。太傅,三公之一。为示郑重,燕侯遣来传令的是公子举。除文书外,公子举带来的还有与太傅身份相合的车驾和佩剑。俞嬴去见燕侯。燕侯迎她,君臣相对行礼。按惯例,俞嬴推让辞谢太傅之位。燕侯道:“太傅就别推辞了。这固然是为了酬太傅功绩辛劳,也是为了我们接下去要做的事。身份低了,压不住……”俞嬴笑,燕侯这样实诚地说出来,自己倒真不好再接着客套。俞嬴笑道:“今日君上说话,格外像某个人。”燕侯知道她说的是谁,笑道:“明简其人,果然大才。寡人已经拜其为上大夫,让他与太傅一同做事。”做什么事?自然是筹谋怎么强国兴邦。几年前俞嬴初见还是太子的燕侯友时,曾就此给出些泛泛的建议,此时真地要做了,便不能那般泛泛,诸般事宜中先挑着最紧要的来做。于修内政,最紧要的便是改革田地赋税之制、鼓励农耕。从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各国都是井田制。但后来私田越来越多,公田却往往荒芜。早在二百余年前,管仲便在齐国“相地而衰征”,鲁国也实行初税亩之制,说法不同,实施起来也有些差异,但总地说来便是打破从前的井田之制,公田私田率皆收税。前些年魏文侯启用李悝变法,李悝的“尽地力之教”,则更细化之,并加了许多鼓励农耕之法。从前燕国也跟风实行了类似税制,却是实行得很不彻底。如今从旷野中走,能看到大片荒芜的公田。俞嬴猜,上一次丈量燕国全国土地或许是一二百年前,甚至更久远……与中原各国比,在农耕上,燕国本就差一些。燕国居北,天寒的时日长,特别是燕东北,一年里倒有小半年是冷的,不利谷物生长。稼穑之事,主要在燕南。如今燕南,土地荒废的荒废,不入税的不入税,燕南又邻近齐国赵国,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国又会伐燕……靠着这点地方,仓廪中入这点粮食,若有水旱虫诸灾,拿什么赈济灾民?有敌来犯,大军吃什么?齐国有去年那样的雨灾,燕国自然也有各种灾荒,近些年齐国常常犯边,更不要说东胡的劫掠,燕国还能如现在这样撑着,说出去还是个万乘大国,俞嬴觉得,这得说一句“老天垂怜”——也或者是“召公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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