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南,皇甫南做不经意状,把被花枝扯落的帔子曳起来,避过了她的手——她对这个崔婕妤满心的警惕。“婕妤请在前面走。”她无奈地答应了,崔氏的几名宫婢捧着香蹬、绣垫,依次跟着进了宫门,皇甫南才慢慢跟上去。宫苑里有一株樱桃树,几丛竹篱笆,两只绿头鸭在池子里散漫地游着,没外头那样戒备森严。为等候凤驾降临,巾栉、热水都是现成的,皇甫南和崔氏到了庑房,崔氏被宫婢解开领子,用湿手巾擦了脸和脖子,很痛快的样子,见皇甫南只在旁边站着,崔氏又扑哧一声笑了:“你是怕老虎吃你吗?”皇甫南很恭谨,“宫苑禁地,小女不敢造次。”崔氏把扇子拾起来,踱到窗边,忽然说:“听说你认识蜀王府的三郎?”皇甫南有点惊讶,“只是在益州见过。”“怪不得。”崔氏对皇甫南招了招手,不等皇甫南走近,她手指在唇边一竖,脸上是神秘的表情,“你瞧。”皇甫南顺着崔氏的目光看去,偏殿的门开了,蜀王妃被薛昶妻女陪着走到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了会绿头鸭子洑水,蜀王妃一抬头,说:“来了。”其余众人都屈膝施礼,嘴里叫“郎君。”不等来人走到廊下,皇甫南猝然转身,躲到了一旁,独留崔氏站在窗畔,崔氏缓缓摇起扇子,眼睛瞟着皇甫南,脸上浮起了然的微笑。庑房离偏殿稍远,只隐约听见蜀王妃道:“怎么还要人三催四请的?”之后,又惊愕地斥责了一句,“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崔氏回到月凳上坐下,一名宫婢捧镜,另一名上来替她重新挽发,庑房的门是闭的,隔绝了外头的声音。崔氏精心理着发鬓,对着铜镜说:“今天率领北衙禁军打球的人,不是三郎,是他手下的人扮的。他的心思大概不在打球上……在桃园亭时,看你盯着他直皱眉,我还当你是个明眼人,原来你也没看出来吗?”皇甫南整个人紧绷了起来,默然片刻,她说:“我和他不熟悉。”“听说三郎整天往皇甫府跑,我还当你们有交情呢。”皇甫南仍然摇头,“皇甫家弟兄多了,兴许有人和他熟。”崔氏在镜子里瞥了一眼皇甫南,“你的嘴巴真紧。”皇甫南反问:“婕妤想让我说什么呢?”“没什么,”崔氏理妆完毕,她款款地起身,笑着走向皇甫南,“只是想告诉你,男人的鬼话信不得。”
皇甫南已经镇定下来,她淡淡地一笑,“鬼话不分男女,都信不得。”“说的是。”崔氏倒也不生气,“你也不用防着我,我只是觉得宫里无聊的很,想找个人说话。你改天还来吗?”不等皇甫南应承,她走到直棂窗前,偏过脸又张望了一会,“你说,咱们要不要突然走出去?准能把薛娘子羞死。”话音未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内侍击掌道:“皇后殿下到了。”罗伞、雉扇,还有无数的宫人,一齐簇拥着凤驾,浩浩荡荡地往正殿来了。崔氏对皇后还是有点忌惮的,她忙携起皇甫南的手,“咱们溜出去。”两人趁着人多杂乱,闪身出了庑房。皇甫南走到廊上时,不禁回首望了一眼,她在迎驾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宝花纹锦袍的身影,一躬身,露出了月白里子,红绫袴,乌皮六合靴,那才是真正的李灵钧。 宝殿披香(二)车马都挤在芳林门,熙熙攘攘地排队出宫。绿岫把卷起的帘子放下来,车里顿时暗了。她觑着皇甫南的脸色,欲语还休。 在禁苑这半日,绿岫衫裙污了,胭脂花了,眉心的翠钿也早趁没人偷偷抠了去,皇甫南却连一丝儿头发也不乱,脸孔像在暗处生晕的明珠,不施脂粉,天生的翠眉朱唇。 皇甫南端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绿岫又悄悄把话咽回肚子里。 回到皇甫府,皇甫南褪去半臂,一垂首,见狸花猫衔着帔子在撕扯,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把它撵出去。” 绿岫应声是,抱着狸花猫往院子里一扔,红芍端着茶碾子,也躲出来了。两人在窗下,一个碾茶,一个添香,听屏风后头寂然无声,绿岫悄悄吐了一下舌头,如释重负地说:“险些憋死我。” 红芍嘲笑她道:“平时说得多么大胆,进了宫,气也不敢喘了吗?” 绿岫当然不肯承认她被崔婕妤吓得两腿打颤,她做个鬼脸,说:“怎么不敢喘气?我不光能喘气,还见到了许多人。”红芍忙问什么人,绿岫捂着嘴一笑,说:“益州长史家的薛娘子!” 红芍也笑了,“是她?” 绿岫纳闷道:“娘子说她丑,我倒觉得她挺好看的。” “既然好看,怎么吓得你不敢说话?回来到现在,像个哑巴。” 绿岫声音低了,“娘子不准我说话,你没看见她的脸色?”她放下铜钳,把鎏金莲花纹的香炉盖上,对红芍咬耳朵,“还有蜀王府的郎君。皇后叫郎君去觐见,郎君明知道娘子也在桃园亭,却没有露面,只在苑外站了站,就走了。所以,她不高兴啰。” 红芍白了她一眼,“你真会胡说。陛下在梨园接待西番人,郎君怎么好到处乱走?” 说到这个,绿岫得意起来,“今天陛下叫击球,郎君赢了西番人,陛下高兴,赏了北衙每人一领锦袍,一幅罗帕,还有红白绫各一匹!” 红芍忧心忡忡,“西番人输了,不会闹事吗?” “天子脚下,他们也敢?”绿岫哼一声,她没能进梨园,却讲得绘声绘色,“今天的梨园真热闹!不光有西番人打球,还有天竺和尚变法术,听说他有一口宝瓶,只往地上倒一滴水,梨园突然变成了海,里头有山…车马都挤在芳林门,熙熙攘攘地排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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