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到无处安放的情感。
她认为,这样的情感留给自己的兄弟姐妹总好过留给外面的男人,于是她并没有阻止。以至于多年之后她偶尔梦见曾经属于自己的孩子时,经常性的想,如果当初自己阻止了,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这世上的所有东西所有人都经不起比较,包括爱,看过真的,饱满充分的,就受不了假的,缺斤少两的。
五条律子小时候有很多为什么要问,后来学会了不管不问,这些问题才有所收敛。只是涉及五条悟,她很多被教育过的“好习惯”都不太管用。
她问过五条夫人,委婉地,“为什么母亲不抱一抱悟?”她看见五条夫人面对刚学会走路的五条悟,毫不犹豫地后退到了佣人身后,直到五条悟被佣人抱起来,五条夫人才满脸笑意地上前看着。
她很单纯,根本不明白一个六眼对于家族,对于他们的家庭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母亲的态度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能够肤浅的理解成,关系不好。
五条夫人从未告诉过五条律子实话,在她眼里,那是五条悟,而不是她的孩子,又或者说,五条悟不只是她的孩子。他会拥有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他的世界浩瀚如海,她的爱给他也不过是石沉大海。
她一直在找各种借口——足以敷衍一个几岁大的孩子的借口。
借口多了,五条律子也有眼力地不再追问,只是花费在五条悟身上的精力和注意力越来越多,仿佛是为了将五条夫人的那一份也一起补上。
看着五条律子这样不设防的天真姿态,五条夫人一直有预感会出事,然而即使她再如何小心防范,谨慎教育,也没想到,事态走向会如此偏离预想。
六眼已经夺走了她一个孩子,现在她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夺走了另一个。
她本应该愤怒,然而因为长时间地扮演着一个虚情假意的母亲,她早就忘记了属于自己的情绪该如何表露,不得不对眼下女儿的境遇视而不见。
五条律子被五条悟以病重的借口困在房内的那几天,五条夫人的身体彻底被蛀空,六眼留下的空洞将她的灵魂蚕食得一干二净。即使有所痛苦,那也只是她空洞的身体所产生的余震,杀不了人,要不了命。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五条律子。
坐在车上时,五条夫人已经反反复复地思索了许久,下车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开口时应该第一句说什么,是否应该落泪,是否应该安慰。时间过去了太长太长,长到这些事情做起来,她感到十分的生疏,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尽量做到把每一点细节都考虑到。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
五条律子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看见黑色轿车从远处的小路上开来,五条夫人刚下车就被小跑着的她抱了个满怀。脚步踉跄了一下的五条夫人如同被女儿的怀抱撬动的一颗顽石,眼泪趁机决了堤一般,从松动地缝隙里奔涌而出。
准备好的都忘得一干二净,遵循本能的五条夫人像是死去多时重新醒来了一般,抱着五条律子,恍如隔世。
“我很想你,母亲。”五条律子的身体依偎在五条夫人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呢喃着说话。
五条夫人并没有说什么,穿进深色螺钿花纹和服袖口下的那只手和米白色的针织外套袖口下的手紧挨着,牵着,一黑一白分界显眼。
一年前,五条家筑起的高墙已然倒塌,可是她们的关系也始终回不到过去。她们如此亲密的靠在一起,却因为毫无生命的布料而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母女之间的距离伴随着长期的分隔两地自发地越走越远,早已不同于以往。
因为五条夫人拜访,五条律子特地请了京都一位擅长怀石料理的老厨师在家中布置晚餐。晚餐除了上菜时,其余的人都自发地退到了餐厅外,餐厅内那张宽阔的桌子旁只留下她们两人。
餐具磕碰在瓷器边缘的声音异常的响亮,五条夫人看着前菜和凉菜组都上了后,不顾礼仪地回头张望了一眼,不知道带着怎样的心情,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只有我们吗?”
五条律子头都没抬,挑了一勺蜂屋柿子,含着那股甜味,才说:“他说了学校有事,回来得晚,不用等。”即使有意忽略掉了姓名,存在于代词里的五条悟还是令她们之间的氛围有那么短短几秒的凝滞。
“你这段时间,还好吗?”五条夫人不打算这么快就让五条悟横亘于她们之间,妨碍她们的相遇,于是自发越过了关于他的话题。她去看五条律子,细细打量,不知道是久未相见的缘故,总觉得现在的五条律子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身型看着也单薄了很多,“听闻你前几个月生病,现在身体怎样?”
五条律子眉毛一动,不自觉地伸手去拉自己后缩的袖口,遮住了左手腕上戴着的手表。不动声色地将面部情绪掩饰好,才抬头回望五条夫人,说:“医生说已经没有问题,药也停了。”
“风寒吗?”
“嗯。”
“你瘦了不少,恐怕吃了不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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