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正播放着他之前给莱尔的监控资料。他站在窗边讲电话,韩棠故意从后面抱住他,还把头搭在自己肩膀上。
监控里的自己明显僵了一下,单手按在韩棠环抱的手背上,做了个要推开的姿势,韩棠察觉到了,反而抱得更紧。他记得那个电话不过是个会议汇报,原本十来分钟就能结束,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破天荒追问了一通,那种事无巨细的问法,让电话对面的那个出了一身汗。
其实对方的回答,他压根没怎么听进去,他的目光始终望着透明玻璃上两人相拥的影子,可当用以掩饰的汇报结束后,他就立刻把韩棠的手拉开,不敢将目光投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身上。
视频里韩棠垂下眼睛,落寞地望向自己。陆衍不等他失望后走开,就又拿起遥控,把进度调到最开始——天气正好,浅金色的阳光穿透玻璃窗照过来,韩棠蹑手蹑脚进了门,看见他在讲电话,悄悄绕到他背后,虚晃一枪,作势要梧他眼睛,被打了一下手背后,笑着搂上了他的腰,嘴唇若有若无地蹭在他后颈,似乎带着阳光的温度。
陆衍露出了和屏幕里的自己如出一辙的笑容,他抬手抹了一下脸,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的眼泪,而后拿起旁边的酒瓶喝了一口。
自从住院以来,陆衍一直把自己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没办法入睡,可能见到韩棠的唯一方式又只存在于梦里。于是他习惯在睡前酗酒,酒柜因此空了大半,他不许人进来收拾,封闭的房间里,连空气都弥漫着酒精味道。
外面都在传,陆家掌门人因为弟弟的死伤心过度,精神出现了问题,陆衍一度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但必须要同外界打交道的时候,他表现的又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平静。
公海那边的搜救不能停——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只想捞尸体都是不可能的,但没人敢在陆衍面前说这种话。跟韩棠打过交道的人也要去查,他工作室的客户,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还有……韩家。
掘地三尺地查下去,陆衍才知道韩棠和韩家的关系,也知道了当年就是韩长远做主,把韩棠送进研究所。
得到消息的当天晚上,韩长远就被“请”进了陆家。用以拷问的地下室荒废了很多年,韩长远蜷缩在积满灰尘和血垢的地砖上,喊得声嘶力竭。
“那就是个野种,连他亲妈都不想要他,我解决了他,对所有人都是好事!我有什么错!”
这句话说完,整个地下室都静了一瞬。韩长远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语气立刻弱了下来:“我……不是……”
但陆衍却没有听下去的兴致,只说了一句“收拾干净”,就起身走了出去。
他手里握着一份口供,韩长远交代了跟陆崇胥勾结的经过,按照吩咐,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漏下。他甚至还交出一张韩棠小时候的照片——那是他那个妄图母凭子贵的亲妈寄给韩老爷子的,后来被韩长远拿来当做了遗像。像是为了报复,他故意弄了个空冢,就葬在距离韩老爷子墓园咫尺之隔的地方。
照片上的韩棠站在床边,身上的衣服不太合体,神情也有些怯懦,大概是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矮上一截。他对着镜头挤出一个微笑,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在他眼底投出一道阴影。
陆衍摸了摸他的脸颊,恍惚间小小的韩棠跃然而出,在他面前一点点长大,怯懦抗拒的神情渐渐褪去,变成了记忆中熟悉的、鲜活的样子。他眨了眨眼,看见韩棠张开手臂,向他索要一个拥抱。
陆衍冲过去,只抓住一抹虚空。当晚陆家上下出了一场意外,私人医生都被紧急叫过来——半夜管家看到陆衍书房的门虚掩着,不放心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
里头只开了一盏钓鱼灯,陆衍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把瑞士军刀,刀尖之下的手腕上带了伤,不断有鲜血落下来。
管家顾不上许多,一个箭步冲进来,慌得给他按住伤口:“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啊,我马上请医生过来。”
“不用了。”陆衍像是慢慢回过神,随手丢了刀:“你帮我包扎一下就行了。”
管家不敢耽搁,飞快下楼拿来家用医药箱。陆衍全程都保持着的同一个姿势,神情麻木的让人心悸。伤口不深,没割到血管动脉,管家在心里松了口气,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小心劝道:“先生,小少爷还没找回来,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您要是有个好歹,他可怎么办啊?”
“我没有想不开。”陆衍低声道,手指在心脏的地方点了点:“刚才我梦见棠棠了,睁开眼又看不到他,这里闷得厉害,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弄得我没办法呼吸,我只能想法子把压着的东西放出来。”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像是在跟管家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会寻死的,棠棠还在等我带他回来。”
管家听得心惊肉跳,陆衍生病的事莱尔提了一句,让他平时多注意,但说得语焉不详,管家只当是普通的睡眠障碍,也就没太在意,现在看来,陆衍这癔症明显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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