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他木着脸开车。
扶桑如今也是衣锦荣归,青城王家门户如今依然在,那一年送扶桑一支脉远走的堂叔如今竟然还也健在。
他辈分儿高,又还算康健,因此今日便来了,王乃宁一个劲地哭,“多少年了啊,她走的时候才五六岁,我记得在枣树林里面还没有小枣树高呢,在树底下钻来钻去的,我抱着她的时候树枝老刮脸,这孩子聪明,知道脸贴着我胸膛别给刮到了。”
他抬手比划一下,当年他在青城,家大业大,内有母亲支撑,也算是五陵少年看遍长安花了,几个玩伴儿很不着家,哪里热闹去哪里,别人家唱戏他能几天不回家在外面看,摇骰子赌钱也都精通。
堂叔也隐约记得,“那孩子聪明呢,我还记得她,同辈里面她最聪慧,先前老太太在的时候,说她过日子抓钱手,跟你还有乃昌大手大脚不一样,往后得过一份儿好日子,给婆家攒下来一份好家业。”
哪里想得到后来家道巨变呢,“那一年,你刚到元盛德,后脚人就送着元熊母子俩回来了,人家是怎么说的?”
刘氏记得真真儿的,“说卖了就是卖了,没有卖再赎人的,家里又不是开当铺的,用钱了就先典当,不用了就拿钱赎买,没有这样做事儿的,其余的一概不说。”
“隔年她叔叔就自己去京城找了,他跟着元盛德的商帮车队进京,一年去了十八回,在城南那片儿扫听,后来扫听到了,再入舒家的门儿,人家还是不给。”
她想起来这个事情,就恨自己啊,当娘的卖了自己家里闺女,她恨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没本事,那时候但凡有一点办法不至于卖人。
先前老太太在的时候,日子过的多有筋骨,家里只有买人的份儿,从来没有卖人的,一卖人就是家破人亡的境地啊。
她眼睛总也不好,大概是常常哭的原因,元熊大概也是历经磨难长大的孩子,他的人生并不平坦,因此他比寻常孩子要懂事许多,“再不要说这样的话,舒家那边的大爷已经去了,因此才许认亲的,当年也是帮我们一把,不然没有今天这样的日子,卖人买人世道不好罢了,不怨舒家,你当着姐姐千万不能说这些话。”
都过去了,说年年去找她,去看她??x?,她也不知晓,何必平白去惹出来那许多烦恼跟遗憾呢,如今结局好,就全部是好的。
刘氏也不敢多说什么,她不是这样意思的,“我知道,我都知道,舒家待着她好,舒家大爷一手牵着俩孩子回来的,哪个都对着好,疼孩子,比跟着我们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只是说世道不好,家里摊上亡命的事儿,逼着咱们逃难,远走到山西。”
如今是喜事儿,她又去擦干净脸,大家面上悲凄都散了,只喜气洋洋的,老宅已经没有了,如今是王乃宁回来之后,盖的新院子,只是那颗红丰杏儿,他还是重新栽种了,扶桑小时候,总也喜欢站在树底下看,看杏花儿,看叶子,看青果子,看黄杏子。
外面车子响,元熊先出去,自己奔着出去,“来了。”
家里张灯结彩,王乃宁走的慢点儿,扶桑进门的时候,他刚好走到树底下,枯枝之下,人已枯槁,再不逢春。
红灯笼在树枝上晃悠悠地,他昨儿下午扎了一树的小灯笼,他也会扎灯笼,手艺比个哥哥差点儿罢了,他哥哥就是活着的时候,最疼的也是扶桑,元熊王乃昌是很少探望的,抱也不抱,觉得元熊病弱,他不抱。
总从窗户里面看着扶桑,看她在树底下玩儿,他就给她扎灯笼,糊风筝,喜爱她极了,就喊她进屋子里面去,递给她拿去玩儿,哄着她说话儿,摸摸她的头,再放她出去玩儿。
家里人对这个孩子,感情很深,她承受了太多太多爱了。
老太太喜欢她,看重她,觉得她能干又巧蕙。
王乃昌喜欢她,疼爱她,她健康又活泼,可爱又讨人疼。
王乃宁也喜欢她啊,她小时候,王乃宁老抱着她,抱着她到处玩儿到处看,扶桑进门就看见他了。
一身簇新的蓝布袍子,依稀当年峥嵘的模样,她叔叔,年轻时候就风流倜傥的模样,进门便噗通跪下来,扑地叩首,“叔叔——”
一声叔叔,王乃宁再站不住,坐倒地上,扶着她抬头,“桑姐儿,我的桑姐儿啊——”
卖了你,你妈总也哭,想起来就哭,可是谁都没我心里疼啊,疼得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
卖了你以后,我吃什么也不香,总惦记着你外面吃不上这一口,穿什么也不暖和,怕你在外面挨冻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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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此去一别, 二十多载春秋啊。
生离死别,故人见,几番叹息周转啊。
扶桑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这辈子, 她待人真心真诚, 努力的去爱身边每一个人人,她是向着光, 向着太阳一样长大的,那样的爱笑,总是笑眯眯地跟人说话, 自己疼自己累的时候,也跟个大气球一样的, 给自己突突地大气,不肯松懈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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