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絮絮商定了,藏京氏与南漪离了那里,方转上回廊,见一高大背影立在檐下。
藏京氏打眼一瞧,了然笑了笑,转头与南漪道,那明日便依咱们方才所言,劳烦姑娘这半天,原本我该送姑娘回春生馆,如今既已有人来接,我就不做碍眼的灯罩了。说着,遥遥朝远处那人行了一礼,领着婢女往岔路去了。
南漪站着没有动,见日光下的那个人,一面的光瀑撒在他身上,正淡笑看着自己,也不动,两人中间隔着长长的回廊。
最后还是他先靠近,缓缓走上前,先是轻轻叹了口气,旋身坐在廊下,两只长腿一伸,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一会儿。
南漪依言坐下,见那光瀑中飞旋着细小的尘埃,春日里万物生发,园子里总见青绿的点滴,倒是极少与他这样安静的相处,忽然又想起自己方才见了玉成那孩子,气若游丝,那样无邪恣意的年纪,本该在这春日里无限张扬,可如今却在床榻上点灯熬油似的,不禁心里一阵哀伤。
见着人了?他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如何?
南漪长叹了口气,低声道,不大好。
他偏过头,挑高眉毛看着她,女先生也被难住了?那看来确实棘手。
她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我有个猜测,但还未证实,不能现在就直白告诉他们,若回头印证了不是,反倒让人家空欢喜一场,那样还不如不说。
他抄起手,嘴里唔了一声,你啊,新硎初试,把很多事想的过于简单了,不过这也不算错。
是,我是没经验,不如燕王殿下老谋深算,你懂,你什么都懂!
他哼笑一声,慢道,你先别急着与我较劲,你身在宫门之外,很多事都未曾经历过,有时身在禁庭,视而不见和独善其身,才能使得万年船。
南漪心里似咯噔被捏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袖斓,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你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的?谁告诉你的?你还知道些什么?快说!
见她一副贼兮兮的样子,他只觉得好笑,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并不信他,犹疑道,不对,你方才分明话里有话,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连那孩子的面都没见,能知道什么?你是神医在世,望闻问切过了一遍都不敢说什么,如何又来逼问我?他无奈笑道。
南漪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不知怎的,就觉得他这里一定有东西可以助她拨开迷雾,于是不依不饶道,这样吧,就当是你猜的好了,你在我手上写上你的猜测,让我看看。
湛冲无奈,却还是在她递到他眼皮底下的白嫩手心上,以指尖写了个字,他的手速很快,可她却看的清清楚楚,那分明就是个毒字!
倏地收起手掌,他写的这个字竟与她的判断不谋而合。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他,小声道,你如何得知?
不是你让我猜的么?
她不以为然,你什么时候还会扶乩了,快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又揣起手,抬头看着廊下垂下来紫藤花,笑了下才道,你们治病救人,应当知道,百姓家的孩子早夭,大多因为病困,父母往往会倾尽一切,只求孩子平安无恙,而在禁庭里消亡的孩子们,则大多是人祸,有时甚至知道症结在哪儿,可也无法改变什么。
南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几度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距离真相一步之遥时,竟反倒不敢靠近了。
怎么?你不相信?他看着她。
不,我只是
我既不是神仙,也不会扶乩,只是视之繁多,但熟于心罢了。
他语调轻快,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可这简单的八个字的背后,应是诉不尽的腥风血雨与诡谲倾轧,或许在某个遥远的国度,也曾有个少年,在群狼环伺的绝境中苦苦挣扎,若不想任人宰割,便只能成为手握屠刀的那一个。
南漪的世界被他打开了一个从未领略过的天地,她只见过为了病重的孩子苦苦哀求他们施救的父母,却从见过明知自己的孩子身陷险境,却冷眼旁观,甚至默许纵容的至亲。
她不禁问道,你觉得他们夫妇二人知道实情?若是如此,她方才那些言行简直蠢到自己都无法忍受。
他皱眉想了想,仔细斟酌道,这我却不敢说,不过以我对世都的了解,他不是那样的人,藏京氏比世都还年长几岁,当初和世都联姻,只因藏京一部占据整个北河,是世都最大的依仗,二人这些年虽然谈不上琴瑟和鸣,可这些年藏京部也极为安分,便是如今也还是他最大的拥趸依仗,玉成是藏京一脉唯一的子息,如今又被封为太子,他们应当也不会蠢到自毁长城,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南漪切切点头赞同道,她方才那神色也不像作伪,而且谁会害自己的亲生孩子呢。
这种事情看似错综迷乱,其实若想简单也自有办法。
是什么?
他忽然凑到她耳边暧昧道,我告诉你,你打算怎么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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