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御伸出手去接筷子。他洗过了澡,头发滴着水,浑身还湿漉漉的,可是浴袍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还戴上了新的干净手套。有种禁欲又撩人的矛盾感。蒋舟骤然收回视线,眼神闪烁。好在程御已经接过了筷子,去卷碗里的面条。蒋舟煮了一碗面,考虑到程御体弱,现在时间又晚了,他只往里放了些蔬菜和鸡蛋,味道很清淡。能吃,但不好吃。程小少爷挑食得很,卷了两筷子面条尝过味道,便没有继续的打算。他缓缓把筷子搁回了碗上。蒋舟:“?”程御看着他,很坦荡、很理所当然地开口:“有待改进。”蒋舟蒋舟吃瘪的模样,确实让程御欢愉一阵,但这之后,他感觉到一丝更深的忧虑。他在陆含璟与蒋舟面前,都会下意识地表现出一定的攻击性,其实并非他本意,或者说,并不全是。每次接触两人时,他能格外感受到来自原主的心理障碍对他灵魂的影响。那些刻意的针对与试探,其实都是虚张声势,类似自然界中小动物遇到天敌时拼命伸展自己的身躯以期吓到对方的心态。正因为此,他才会表现出别具一格的嚣张。蒋舟和陆含璟,不同于陈廷玉的克制和洛羽书药效带来的迷乱。这两人浑身的侵略感,是他一靠近就能立刻感受到的,前者从生理上,后者从心理上。而且黄毛一事,让他意识到最近的躁郁情绪越来越频繁,他非常不喜欢情绪被病理性心态牵动,也不希望肢体接触障碍变成限制自己前路的缺点。程御窝在沙发一角,宽大的浴袍将他脖子以下的皮肤裹得严严实实,他手上还机械地换着台,湿蒙蒙的眼睛却已经放空,在心里考虑起抽空去看心理医生的想法。他前世病痛缠身,也会定期寻求心理援助。不是个讳疾忌医的人。
也不可以是。原主也接受过多年的心理诊疗,程御便从近几年接触过的医生里,挑了个口碑最好的。见医生要重新安排日程,势必瞒不过陈廷玉,程御索性做个甩手掌柜,让对方去预约。原还以为这样有名的医生,等预约会要很长一段时间,可陈廷玉那边却很快传来消息,说医生当天午间就可以抽空与程御见上一面。江城已经入春一段时间,若是放晴的好天气,白日里的暖阳,足以照得人浑身舒展。阳光穿透落地玻璃窗,倾洒在程御如玉一般的脸上。他这些日子的气色略好些,更显出昳丽眉眼与精致轮廓对旁人的冲击力。桌后的沈文进却面色如常,温润开口。“好久不见,程先生。”他有些年纪,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却遮不住一双桃花眼,眼尾已经落下岁月痕迹,反而更显出他儒雅的气质,让人见了就生出三分信任感来。阳光正好,屋里点了香薰,是燃烧焦木与栗子甜香交织的味道,大部分人处在这种环境中,会下意识放下一部分心防。程御落座后,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自己最近的一些情况。沈文进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点头或以眼神示意,鼓励他大胆说下去。这个倾诉的过程持续了许久。程御说完,拿起桌上水杯,啜饮几口,润了润嗓子。沈文进结合他前些年的就诊记录,开口道。“程先生,恕我直言,您的躁郁症,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肢体接触障碍,而且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向。你最近是否有遇到一些不寻常的情况,让你的情绪出现了比较大的起落?”最不寻常的,自然是灵魂换了个人。但这话是不能明说的,程御只能摇摇头。沈文进察觉到他有所隐瞒,却也没有刻意再问。在这位病人的就诊记录里,他备注了“极度自我、心防过重”八个大字。虽然今日再见,觉得他浑身气息变化许多,但这是他们近两年来第一次会面,乍然之下的逼问,恐怕会弄巧成拙。沈文进合上记录册,专注地看向程御,提议道。“针对你的躁郁症,我会适当地开一些药,但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克服心理上的接触障碍。”“我建议您重启脱敏疗法。”脱敏疗法,意味着需要患者直面会引起自己恐惧焦虑之物,原主幼时就接受过,过程千难万险,那时候原主瘦瘦小小一个人,在治疗过程中几次惊厥。恢复到能隔着手套待人接物的程度后,程朗坤再舍不得,便停了这种疗法,让医生以更温和的方式慢慢疏导。程御:“你的意思是,让我直面刺激?”他的声线无澜,将抗拒之意隐藏得很好,但眼尾稍稍压下的半瞬,还是被沈文进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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