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反复记起许白,明明他和对方并不相熟。明明他从来冷淡,从来没有将这个世界的人和物放在心上,只是作为一个世界之外的看客,漠然地注视着必然发生的一切。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又是那么真实,让他无法忽视。付臻隐约察觉到自己正朝着某个方向转变,这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得让人无措。“抱歉,和你说了这么久,”许白妈妈擦了擦眼泪,“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付臻垂下眼,遮盖眼底的复杂情绪,“……付臻。”“你是付臻?”许白妈妈怔愣一瞬,像是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布包叠了两层,她依次展开,就见里面卷着一卷纸币,用橡皮筋捆得很紧。她将橡皮筋拆下来,纸币瞬间散开,最外面几张红色纸币舒展开,付臻这才看清,红色纸币里面卷的是一些小面额纸币。许白妈妈将这一卷钱递到付臻面前,“一共367块6毛,你可以清点一下。”付臻瞳孔一缩,心绪动荡,耳边听见许白妈妈主动解释道:“阿白回来那天和我说,他欠了朋友几百块,过几天要还。”说到这里,她又有些落寞地笑了:“阿白这孩子没什么朋友,在得知他借了朋友钱,我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我根本没什么可操心的,他从来都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似是明白斯人已逝,再多说也没有意义了,她突然不想再说话。付臻保持沉默。半晌,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阿姨,我这次来,是来送还许白的专业奖学金的。”付臻刚进许白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灰,等他出来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他没有再上楼找许白妈妈借伞的打算,而是冒着小雨走在恩施街。这个点没什么人出门,路灯也大多损坏,远处的路都蒙上一层灰色阴影,唯有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勉强看得清前路。付臻像是一个孤独的游魂,独自行走在雨夜之中。走过恩施街,穿过绿化带,便到了秋溪路的地带。孤寂一下子被通明灯火驱散,像是要将人从无人之地强行拽回烟火人间。哪怕是下着小雨,还是有不少人手挽着手逛街,势要将所有的景点和网红店铺都打一遍卡。付臻随意走到一家店铺的屋檐下躲雨,看着人从他眼前走过来,又走过来,熙熙攘攘,神色匆匆,不知道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他的心出现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他已然分不清。“你在想什么?”
出神的付臻被这一声叫回了神,他循着声音源头看去,就见同样在屋檐下躲雨的祁无庸正微笑看着他。哪怕知道这个笑容是伪装,但付臻还是有一瞬间的欲。望将最近两天的遭遇全部倾诉于他。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道:“在想什么时候雨能停,能不能打到车回学校。”“雨总会停的。”祁无庸笑了一声,也不嫌地上脏,直接坐下,“打车就别想了,这个地点和时间段,很难打到车。”已经入秋的雨很凉,落在人的身上,身体会止不住起鸡皮疙瘩。但偏偏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的祁无庸无知无觉,像是感觉不到温度般,神色轻松地伸手去接顺着屋檐滑落的雨滴。秋叶的雨,昏黄的灯光,伴着坐在台阶处的白衣少年,倒是有几分诗意。付臻掏出手机,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十点了。学校关门是十一点,必须在这之前赶回去。就算打不到车,走回去也只用半小时,时间足够了。他刚准备动身,就听见蹲地上的人说道:“你就准备这样抛下我?”付臻没管他,平静地走进雨夜。还坐在地上的祁无庸表情阴郁一瞬,看着对方毫不留情远去的背影,他又轻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跟了上去。两人一起赶路,脚步匆匆,与其他过路行人一同融入夜雨之中。雨渐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付臻耳边隐隐听到身旁的人轻咳一声,是拼尽全力压制,却又因实在难以忍受不小心泄露出的一声轻咳声。他不自觉加快脚步,感受到原本并肩而行的人渐渐落后。他回头,就见祁无庸脚步慢了下来,身体有些歪斜,像是被抽取支架的纸皮灯笼,在风中飘摇,稍微一碰就会碎掉。付臻拧眉,犹豫着是直接走还是等一等对方时,就见摇摇欲坠的祁无庸,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祁无庸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设施简单,总体呈现一种简洁风。置物柜旁摆放着老旧款的台灯,还在默默无言散发昏黄的灯光。今天骤然降温,房间里的空调嗡嗡释放暖气,祁无庸的脸染上一层胭脂红,看着气色好像还不错。当然,也仅仅是好像。他支起双臂,略显艰难地将身体撑起来,将素白的枕头折起来堆高了一些。枕头一高,好像连带着视野也更开阔了,说话更方便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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