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珠回想谢大学士硬朗的身板,写诗时精神矍铄、诵诗时声如洪钟,迟疑一瞬,小声道:“谢大学士瞧着可比年轻人还有精神头。”姬无拂深以为然,迅速找了个对比:“比我有精气神。”她一想到未来八十岁可能还要上朝,就觉得人命活一百也怪没意思的,活到八十就该入土为安了。在窗边吹了小半个时辰的风,姬无拂还是没忍住回头问:“我记得哪年提起,说女男寿命不等,为臣者七十致仕,为妾者多少来着?”垂珠回答:“男官七十致仕也是从前的旧例了,圣上体恤男子多病早亡,已经提早到六十五岁,寻常官员则是七十五岁。”“那谢师傅……”也超年龄了啊。“据说是宋王认为不少官员少小不读书,老来入仕,六十五致仕太占朝廷便宜,认为非得为官四十载才能致仕,得朝廷奉养终老。”据她所知谢大学士入仕晚,应该是四十左右,算算时间,还真得点卯到八十岁。谢大学士似乎也用不着她们担心致仕的问题,人爱的就是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感觉,说不定能活到一百八。姬无拂顾及旁边还有小孩,咽下冒到嘴边的大不敬话语,满目复杂:“这样啊,满朝文武竟也肯吗?”垂珠也是正经的王府属官,微末品级,闻言坦荡道:“宋王是在大朝上提出的,言辞恳切,朝中衮衮诸公皆认同。五品以上的大员致仕后才受朝廷奉养,本也与我等无关,有什么不肯的呢?”再者,当了大半辈子的官员,临老了基本上都有积蓄,少了朝廷的奉养也冻饿不着。这哪里是勤勤恳恳的微末小官该担心的问题。不愧是三姊啊,这主意,要不是亲王之尊,第二日就得开始被同僚排挤到致仕。作为从一出生就领食实封的天潢贵胄,姬无拂拿过一个果子堵住嘴,决心用各色零嘴熬过这一天。年初的良辰吉日多,不但卫国公近日回来,谢家人和裴家人都争先在最近往秦王府上递帖子。秦王宅内神雪姑掐指一算,再过半个月就是裴氏入王宅的日子,仔细算来如今王宅后院的男眷中,这位即将进门的裴孺人芳龄最小,考虑到老裴相和当今裴相的情面,神雪姑在这日似模似样地摆了几桌宴席,内外分席,请了几户人家过府做客。秦王宅里待客的地方多,男眷一处,寻常宾客一处,秦王亲友一处,三处厅堂相近却不相邻,彼此能听个声响,又不至于见面打搅。裴孺人过府,谢家人倒先上门送了厚礼。养花学士为莽撞的出头付出了代价,挨了老当益壮的谢大学士亲手一顿家法,眼下还在家里养伤,因此这回来的不是养花学士,而是他位列九卿,官任太仆寺卿的妹妹谢九。谢九比起不成器的男兄,为人处世周到十倍不止,非但携重礼上门,上到秦王下到秦王前几日新添的承衣,一概都没落下礼物,要么是赔礼,要么是代谢孺人相赠。秦王长史一面收礼,一面客套:“谢太仆也是长者,太多礼了,快与我入内,大王已经等候多时了。”秦王府一般不收礼,但谢家是大户又是亲戚,宰两刀子也伤不到元气。两人客客气气地见面、进门,礼物自有宫人清点。秦王长史领着人进门时,厅堂内人来的齐全,凡是与姬无拂相熟且在新都内的人都来齐了,三三两两地坐着谈天。姬无拂在主位,周围是姬姓宗室,随亲疏远近落座,谢太仆稍一走近,乍看全是些熟面孔。一位宗室嗣王起身去更衣,刚好给谢太仆一个落脚的地方,谢太仆上前叉手道:“恭喜秦王。”目光逡巡,未见孺人裴氏,又向随侍的内官道:“我带了些薄礼,劳烦转交裴孺人,略表谢家上下的心意。”姬无拂示意内官收下,请谢太仆坐下:“谢太仆是长辈,何须这般客气多礼。说来实在不凑巧,本该让谢太仆与十九郎见上一面,只是今日来的客人都是年轻友人,内外有别,因此郎君们另在别处设宴。谢太仆与十九郎是亲人,不能与寻常外客相比较,若是太仆有意,我令人领太仆去与十九郎见一面。”谢孺人在族内排行十九,认识的多喊一声谢十九,是谢太仆之男。姬无拂猜想谢太仆在今日上门,大概率是为自家孩子来的。放眼望去场中年龄最长者也不到三十岁,年初起试行税法,姬宴平又忙得住在宫里,姬无拂也没为这点小事去打搅人,在场人多是姬无拂当年在弘文馆的同窗和新都的宗亲。就连谢太仆此前也没与姬无拂说过几句话,她虽然是谢大学士之子,但姬无拂亲近谢大学士并不连带家人,就算加上了谢孺人,两人之间严格来算也是陌生人。“多谢秦王。”谢太仆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确实和一众少年无话可说,留下反而让人不自在,拱手谢过,自觉跟随领路的内官离开正厅。等人走远了,某位宗室郡王胳膊肘拽拽姬无拂衣袖:“你是怎么想的?左边拉一个谢氏,右边拉一个裴氏,两家大人都是老古板,多没意思啊。”“这可未必。”姬无拂朝着方才的礼物方向一挑眼,意思很明显:谁家古板连自家男儿刚过门的“男兄弟”的贺礼都准备得齐齐整整。依她来看,谢裴两个家主的行事风格才是最激进的,她们完全跟着皇帝的步调走,家里的男儿说送就送,那是半点都不多余心疼。姬无拂所料不错的话,谢家一定会给她准备一份足够让她满意的衣物。某郡王眉头一挑:“那你两头都吃香,还望江南去作何啊?”姬无拂信口胡诌:“我是闲不住的人,天天在京里吃香喝辣不假,却得三更天起,就算是美人膝头、温香软玉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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