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婳脸色难看,手指紧紧扣着鎏金暖炉,青筋在雪白的腕子上划出一个弯弧。抱月赤急白脸道:“呸呸呸!简直一派胡言!这些市井小民,他们、他们知道什么!”宁锦婳沉默了半晌,摇摇头,“他们说的也没错。”细算起来,她如今不用像牲畜一样被捆着叫卖,确实托了陆寒霄的福——祸不及出嫁女,宁家谋逆,和她陆宁氏有什么关系呢?更别提她那个争气的夫君,已经打败一众兄弟,坐上了镇南王的位置,割据一方。滇南素来战乱不断,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民风又多彪悍,各种势力割据,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直到后来一位能臣献计:扶持其中一方势力上位,封为藩王,藩王之子送回京城,敕封世子。等老王爷身故后,放世子回滇南继位。世子自小在京城沐浴皇恩,自然和朝廷亲近,如此几代下来,滇南稳固也。于是,镇南王成为我朝唯一的异性王。且因滇南位置特殊,既是西南粮草腹地,又是与南昭国的天然屏障。朝廷对滇南向来以安抚为主。镇南王虽远离京城,但谁也不敢小觑。也正是如此,宁锦婳知道,只要陆寒霄一天没死,只要她还是镇南王妃,在京城,就没人敢欺辱到她头上。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如今宁锦婳可算体会得淋漓尽致。她不由苦笑一声,在他们吵得最凶的时候,她都不许抱月她们在她跟前提一个“陆”字,如今却得借着他的名头才能行事。宁锦婳垂下眼睫,轻声道,“去把叶……叶小姐赎回来罢。”她已经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但她还记得她。叶家千金,宁府小姐,当年被戏称为“京中双姝”,冠绝京华。宁锦婳喜欢穿一身张扬的红衣,美艳逼人。叶家小姐则一身白衣飘然,像那孤傲的寒梅,不染尘世。两位风格迥异的美人难免被拿在一起比较,直到一次棋会,宁锦婳大胜,彻底压住了叶小姐的风头。谁都不知道,宁锦婳其实对下棋一窍不通。但她丝毫不慌,手指摩挲着棋子,娥眉轻扫,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的冷面郎君。他凛然站在那里,肃肃如松下风,比一旁的太子都要有气度。宁锦婳笑得眉眼弯弯,悄悄朝他勾了勾手指。……宁锦婳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这么多年过去,闺阁时的恩怨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她生钰儿时大出血,伤了身子,这些年已鲜少出来走动,那些“闺中密友”们一个个都淡了。后来倒是在宫宴上见过几个,当年一起翻花绳的少女,都已成了标准的高门贵妇,一个个姿态端庄,坐在那儿好像一尊泥菩萨,无悲无喜。她当时还苦中作乐地想,其实嫁给陆寒霄也挺好,至少在她生下孩子,成为一个母亲后,还能指着他的鼻子骂。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他对她那么冷淡,年少的情分一再消磨,他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心冷,她无数次想和离,却还是纠缠了七年之久。除了舍不得钰儿,记忆里那个面容冷峻,却会在她笑时红了耳根的少年郎君,她总是心软的。那点儿念想撑着她,走了很远,很远。宁锦婳揉揉眉头,从乱七八糟的回忆中抽出身,却听外面的顺子道,“主子恕罪,叶小姐……被人买走了。” 相见宁锦婳眸光一凝,纤纤素手掀开车帘,“怎么回事?”叶相不像宁府这样枝繁叶茂的世家,就算宁府倒了,还有姻亲,还有外嫁的姑奶奶们,总不会让宁府女眷们真被人买走折辱。可相爷是从科举一步步爬上来的纯臣,家里人丁单薄,谁会来跟她抢人?顺子解释道,“对方态势强硬,死死不肯松口,直接把价格翻到了一千两金,属下今日未带这么多银票,只得放弃。”一千两金?饶是宁锦婳也倒抽一口凉气。一千两金就是一万两银子,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界儿买个五进出的大宅子还有剩余,谁家这么财大气粗。她问,“看清楚是哪家的?”一般有头有脸的人家,出行的车马上都标上自家的徽志,也是有别尊卑,防止有人不小心冲撞贵人。顺子摇摇头,“是生面孔。不过听她的口音,像是江南人。”江南……宁锦婳暗忖:叶小姐当年就是嫁到了江南的世家,莫非是之前的夫家来赎人了?江南是钱堆里的锦绣繁华,更别提当地的世家大族,一千两金确实是九牛一毛。她思虑再三,只余一声叹息,“算了。”她和叶小姐也没什么交情,两人当初还有一段龃龉,她想救她只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既然她夫家也在,何必多此一举。正欲放下车帘,忽地她动作一滞,眸光定在一个穿红褙子的嬷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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