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道:“怎么是风寒?风寒不是很容易治,怎么就不大好了?不碍事,风寒传染不了人。”邓骘闻言,惊得连忙劝谏道:“陛下万万不可,臣将要失去一个弟弟,难道还要再拉上一个妹妹吗?”邓绥闻言,双眼垂泪,道:“难道就让三兄一个人孤孤单单……养病吗?”邓骘摇头道:“这也是三弟的意思。”邓绥闻言,颓然地坐下,摆手道:“大兄起来吧……”邓骘起身,悲伤在兄妹之中蔓延开来。“广宗是回去了,还在宫中读书?”邓绥的声音中带着嘶哑。“还在宫中,我这次也是叫他回去侍疾。”邓骘回道。邓绥道:“家中事务辛苦大兄了。”“不敢当。二妹,你在宫中千万保重身体。”邓骘每每想起弟弟们去世的情形都心如刀绞。他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们就像那失根的树木,一点点枯萎凋零。没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邓广宗在宫中接到让他回家的消息,内心七上八下一直静不下来。他来皇宫之前就已知道阿父病了,这时让他回家,大伯只说是侍疾,但只怕阿父病得很重。他要问大伯阿父的病情究竟如何时,邓骘只说尚可,再不肯吐出其他的信息。邓广宗了解大伯和父亲的性格,若非到了危急关头,他们绝不会让自己回去的。自己在宫中做伴读,也是邓氏留的一条后路。邓广宗恍恍惚惚与邓骘一起回到家中。他的脚一踏入府邸,就感到那扑面而来的压抑气息。他心一悸,越过邓骘跑向父亲的院子。进了院子,他抬头就看见扶游廊柱子垂泪的阿母。“阿母?”邓广宗的心仿佛被剖成两半,眼睛也跟着落下泪来。邓悝的妻子郭静赶忙擦干眼泪起身,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你不是在宫中读书,怎么现在回……”话还未说完,郭静就哽咽难言,泪水簌簌地落下。邓广宗抱着母亲的肩膀,嘴里重复道:“阿母,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郭静的心情平复后,用帕子擦泪,道:“你去屋里看看你阿父吧,他……去看看吧……”邓广宗点头,嘱咐母亲去屋里休息,然后进了内室。刚进去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邓广宗赶忙快步走过去,将父亲扶起抚背顺气喂水。邓悝艰难地抬头,看见是儿子,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等缓了缓气,道:“你回来了。”
邓广宗点头,将水杯放到案上,又往父亲的背后塞了一个枕头,问道:“阿父,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邓悝摆手,气息急促,脸色潮红,道:“我无碍,你在宫中怎么回来了?”邓广宗回道:“大伯到宫中通知我回来的。”邓悝重重叹息一声,道:“大兄忒多事了。他呢?”邓广宗道:“大伯还在后面。”邓悝点头,半靠在床头等待邓骘到来。没过一会儿,有侍女过来禀告,说大郎君来了。邓骘从外面进来,坐在榻边,抬头看了眼邓悝的脸色道:“三弟的神色比昨日好些,想必很快就能恢复。”邓悝咳嗽一声,捶着胸口,苦笑:“大兄何必骗我?我的身体我知道,如今胸口发闷,心悸气短,怕是熬不过冬日了。”邓骘顿了一下道:“三弟不要说不详之语。”“现在不说,还等什么时候?”邓悝缓了缓,目光扫过大兄和儿子,叹息一声道:“我是不成了,想当初……”他又咳嗽起来。想当初邓氏何等煊赫,一门并封四侯,大兄为大将军,他掌管宫廷禁卫,兄弟二人并居禁中,何等意气风发?然而现在呢,不说外人,就是邓氏内部也有人开始对自己这一脉避之不及。所有人都看到阿父这一房子孙凋零,日渐衰退,不复往日荣光。邓悝抬头看向窗外,竹叶枯黄稀疏,冬日明媚,但他却感到浑身发凉。邓悝抬头看着邓骘,道:“大兄,家中诸事以后要拜托你了。”邓骘的眼圈顿时红起来,道:“不要乱说话,这家中还要靠你呢。”邓悝摇摇头,随后又笑起来,道:“其实我们这一脉本来就没有什么,现在已经很好了。”大父邓禹有十三子,他父亲壮年而逝,留下他们几兄弟,若非有妹妹,只怕他们这一脉早已沦为旁支,而非像现在这样一门六侯,恩宠在握。邓骘点头,附和道:“是呀,我们已经很好了。”相比于其他世家豪族,他们这一脉已经荣宠至极。邓悝又缓了缓,对二人说:“我观圣上素有大志,邓氏以后千万不要违背圣意,还有大兄一定要约束好邓氏族人。”邓骘沉声道:“我知道,圣上素来厌恶豪族欺凌百姓。”“广宗,我若去后,若圣上召你,不必守满三年。”邓悝转头对邓广宗道。邓广宗闻言,浑身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喃喃道:“阿父,阿父……”邓悝转头对邓骘道:“广宗与我们不同。”他们是皇太后的同产兄弟,而广宗以后则是皇帝的臣子。同产之间尚有血缘亲情转圆,但君臣之间则没有。邓骘点头道:“有我在。”邓悝放下心。邓广宗看着大伯和阿父说起身后事,忍不住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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