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相交莫逆”四个字,张龛大怒,指着张俊的鼻子骂道:“你可知道那些为袁家求情的人怎么说的?他们都将责任推到你身上,说袁盱不知道你说的是台阁里的事情?”张龛说完,又无力地垂下手臂,道:“二郎你糊涂呀,糊涂呀!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闻言,张俊泣不成声。张龛将食盒扶正,从里面取出洒了汤汁的饭菜,隔着栅栏递给张俊,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张俊拿起碗用筷子扒饭,嘴巴里塞得都是,然后却吞咽不下一粒米,泪水簌簌地往下流,张龛也跟着哭。张俊艰难地把饭菜咽下去,向张龛道歉道:“兄长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么严重,以前……以前……”尚书台虽然严命不让把朝中事务传出去,但仍有尚书郎悄悄摸摸地传些信息出去,大家都没事,怎么到他就有事了呢?张龛看见张俊事到如今仍然不思悔改,恨道:“你脑子被驴踢了,那是尚书台!”全国最机密的地方,泄密本就是违法,不过是一些人做得严密没传出什么,传出来就是死。张龛恨其不争气,良久,无力道:“袁盱被改判流放了。”张俊顿时睁大眼睛,内心猛地一痛,不可置信:“流放……”张龛点点头,恨恨地用拳头锤了一下栅栏,道:“你就是被袁盱连累的!你就是活该!活该呀你!活该!”“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和京师的世家子交往过密。你偏不信,说什么袁盱才高于世,对你折节下交。”“你对他是友情,但他对你呢?他父亲是司空,他找你问尚书台的事情,你就说出去了?你脖子上的东西是摆设吗?”张俊表情怔愣,良久才道:“流放,他为什么会改判流放,流放……哈哈哈……”张龛看着魔怔的弟弟,心中难受至极,嘴上冷冷说:“袁司空自杀了。”张俊重复道:“自杀?为什么自杀?”张龛素来比弟弟张俊缜密,他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看出些门道了。张俊若是和别人交通尚书台的事情或许还能保住一命,但是他却和袁家司空之子交通,那就是必死无疑。袁敞在朝中有名望,又是世家名门出身,他父亲袁安又曾任三公。这样的人,皇太后会放心用吗?不会的,朝中这些年有名望无故被免的大臣还少吗?连顾命大臣张禹都逃不过免职,更何况是其他人?张龛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笔墨,催促张俊说:“袁公死了,这件事就了结了,你快写一封悔过的书信,我呈给皇太后,说不定能保你一命。”张俊呆愣,不知道为什么袁公死了,他就有活路了。
“快些,要诚心悔过。”张龛喝他。张俊深吸一口气,人莫不畏死求生,在可能保命的激励后,他提笔写下悔恨至极祈求皇太后原谅的书信。书信写成后,张龛揣在怀中,眼睛通红,对张俊说:“我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是二郎你不要放弃希望。你自视过高错信他人的毛病,以后千万要改了吧。”张俊重重地点头,隔着栏杆,期盼的眼神盯着张龛说:“兄长,你上这封信会不会被……”张龛说:“没事,再坏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我没事,先走了,你千万要保重。”张俊说:“兄长,我有现在的结果是我罪有应得,兄长你要保重啊。”张龛点头,转身往外走,频频回头,直到转角看不见张俊。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干眼泪,直面外面炽热的阳光。兄弟皆为尚书郎,以前是何等的荣耀,现在就是何等的狼狈。张龛伸手摸了摸书信所在的位置,然后骑马就往皇宫赶去。张龛进了尚书台,同僚们看到他均是一静,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忙活手头的工作,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他弟弟行事不密,身为中朝臣子,却结交外朝,弄得尚书台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连尚书令都贬为尚书仆射了。张俊的人生到头了,张龛的仕途也几乎到头了。张龛找到尚书仆射请求他将书信转交给皇太后,尚书仆射现在哪还敢接?前尚书令坚定地推脱了。张龛又去找宫中的中常侍,想要出钱买通他。中常侍见状脸色发白,连忙摆手推辞:“尚书郎,你可别害我。你弟弟的文吏刚因为收受贿赂被流放,现在我哪还敢收你的钱帛?”张龛找了一圈,绝望地发现无人愿意帮忙,求助无门悲恸惶恐之下,他抱着书信大哭。众人于心不忍,不知是谁往他桌上扔了一本尚书台的工作条例。张龛拿到后,泪眼模糊,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尚书郎有上书弹劾的权利。于是,他就将弟弟的书信伪成弹劾的奏表,和其他奏表一起送到崇德殿。尚书台的众人皆假装没有看到。然而,皇太后日理万机,这些奏表先经过女史的手,再到皇太后的手中。若女史将奏表驳回去或者延迟几个时辰……那弟弟就只能走上黄泉路了。张龛没有其他的办法,他和女史不熟,而且这些女史出生世家大族,不是他能说动的。他只有焦急地等待,祈祷女史心善放过这封奏表,祈祷皇太后看在弟弟诚心悔过的份上放他一马,什么刑罚他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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