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原来知语去过这么多地方。她拥有了这样广阔的天地,凭什么还要回到他怀里。陈祝山又挫败起来。他了然知语,正如知语了解他的那样。他们彼此见过彼此最阴暗的样子,见过彼此最开怀的样子,见过彼此的虚伪与赤诚,愤怒和喜悦。他们曾经是在昏暗天地里,手牵手一起的伴侣。既然江恒愿意松口,那定然是知语给了他机会。既然知语想让他找,他便去找。一座城一座城地往前走,走到他也什么都不剩下,唯剩下对孟知语的爱。如今,他也是依靠着对孟知语的爱而活着了。他从江安一路往前,最后来到益州。这是知语给他的机会,他唯有抓住这个机会。这一年,落在史书上,也是很有看头的一年。皇帝禅位,公主复生,一切都这样违背了寻常的伦理和道德。这于那些守卫破旧世俗的人而言是大逆不道,于温饱尚且脑子解决的百姓来说,是茶余饭后的乐事一桩,于身处当中的人而言,这却是万里逢春。陈祝山走到益州,仍然没有找到知语。他无比地挫败,同时又心存希望。陈祝山辗转回到京城。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又一年冬天。他离开时,是九五至尊,住在那不见天日的宫城里。如今回来时,忽然成了闲人一个。他进城门时,还有些茫然,随后却为这一身轻松感到欢喜。什么该死的社稷,终于不会再烦他了。他在京中的府邸,仍是当年做三皇子时所居住的府邸。那里知语曾经住过。虽然仆从早就换了人,不过仍旧叫人睹物思人。陈祝山推开门来,一步步沿长廊走过,瞥见长廊尽头有一个人影。那是知语的背影。他的心忽然紧张起来,像忽然被春风眷顾的山岭,万物复苏。他怀着这种热切的心情跑过去,他浑身都在颤抖,他停下脚步,想开口叫一声她的名字,却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他失了声。那人转过头来,是他魂牵梦萦的模样,同他说:“好久不见,三哥。”=正文完= 番外又一年清明。江恒在山上小坐, 坟前孤零零放了两杯酒。他道:“昨夜小寐, 忽疑卿到,转醒, 唯有灯火长明。”在长久的沉默里, 飘出一句:“祝好。”我连你的名字喊出来,都觉得给你增添了罪恶。你这辈子, 过得也不怎么好。只好希望你下辈子,过得好一些。江恒抬手倒了一杯酒, 而后起身离开。茫茫山林, 来处去处,并不分明。——分割线——番外·覆水难收与同是七岁时候被卖到二爷家里的。她父亲是个穷秀才,还染上了赌瘾。把家里输得精光,连这小女儿, 也一并卖了。与同常想, 或许他也想过,这对女儿来说, 是个好出路。这当然是自我安慰。毕竟卖身奴才, 和赌鬼女儿, 哪个都不比哪个好一点。她被买回来, 然后安排进了三姑娘的屋里。原以为是做一辈子粗使奴才, 但是三小姐人好,并不要她做什么,反而日常读些书,写写字之类。倒也轻松。其实有时候读书是累赘, 不懂得许多道理,日子反而可以苦着下去。这话是后来她跟了二爷,才明白的道理。二爷说的。与同觉得这话说得很对,譬如她自己,倘使她不曾跟着三小姐读这些书,便不会同二爷有什么牵连。二爷便是因为她读书才瞧上她的,她会作诗,读了书之后,做奴才也做出了些清高的优越感。那时候二爷同她谈论诗文,她便觉得二爷是个不同的人。何为不同的人呢?在与同看来,便是超脱这世俗枷锁的人,便是不同的人。那时候二爷常说一些很有意思的话,同那些世俗和道德并不相称。那时候与同十四岁,二爷只比她大八岁,二十二岁。二爷房里有一个正夫人,和一房小妾。正太太便称夫人,那房小妾便称姨娘。唯她,称一句“同姑娘”。
那时候,也觉得是莫大的宠幸了。这是二爷待她,同待旁人的不同。与同是很喜欢的。二爷常带她出门,城里人都知道,二爷府里有一位“同姑娘”。与同对此也是极欢喜的。在她眼里,这仍旧是待她的不同。后来才明白,这不伦不类一句“同姑娘”有什么意思,她不过是他的不入流的妾室,叫了“同姑娘”便更不伦不类了,旁人只怕还以为她连妾都算不上。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从前的时候,二爷待她极好,宠着爱着,放在手心里疼着。到了连老太太都看不下去的地步,老太太借故罚了与同一顿,罚与同跪祠堂。那时候二爷出去谈事情,一夜未归,她便在祠堂里跪了一夜。第二日,她晕倒了。醒过来的时候,听闻流了一个孩子。二爷同老太太吵了一架,吵得天翻地覆,府里鸡飞狗跳的。老太太当时骂她:“你别忘了,她不过是个奴才,也值当你这么紧着疼着,哪怕是生了个大胖小子,那也还是奴才的种。”老太太这话骂得对,她不过是个奴才,书读得多了,当真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她为了那个没了的孩子伤心难过了好些日子,那些日子,二爷便同家里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夫人看不下去,夫人亲自来求她。“与同,你也算是打小在府里长大,你便发发善心,劝劝二爷吧。你也不愿意看着这家里散了,是不是,好孩子。”她确实不愿意,她劝了二爷。二爷听了她的劝,同老太太认了个错,老太太也下台阶,同她认了个错。这事明面儿上便算过去了。不过明面上过去了,不代表真的过去了。她过去了,老太太过不去,夫人过不去。那时候二爷夜夜来她房里,陪着她说话解闷,生怕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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