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语曾经和她们打过交道,她和她们学过杀人。杀手杀人,在于一个杀字,所以动作就要快狠准。她其实恐惧杀人,但仍然学了很久,如何握刀,如何一击毙命。陈祝山本是想叫她杀人的,她知道。那日他们一道出门,在街边碰巧遇上别人杀鸡,她看着那血流出来,便浑身僵硬,走不动道了。那日,他们是要去杀人。最后也没有成功。因为计划开始的关头,陈祝山突然后悔了,他叫住了孟知语,到底没再让她拿过刀。他风轻云淡地握着她的手,说:“知语,回去吧。”正如他风轻云淡地告诉她,要如何杀一个人。人命在他眼中,不过是游戏的筹码。这或许可以说是他的良知,或者说,是他的动容。但是陈祝山并不是有良知的人。思来想去,只好落在情字头上。她从梦里醒过来,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一个最近不常梦见的人,她梦见了陈盼月。陈盼月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且高傲自负。在她心里,孟知语是卑贱的,下等的。大抵她到死也没想明白,她会死在孟知语手里。孟知语坐起身,就着晦暗的光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梦里那个场景一下子浮现眼前。她沾了满手的血,满手陈盼月的血。陈盼月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她这辈子只杀过一个人。她杀了陈盼月,在那个星星闪亮的夜里,在秋猎的树林里。陈盼月直直地倒下去,她把刀扔在了她身旁,而后转身离开,去旁边的小溪里洗了手。然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三哥。三哥什么也没说,没问她为什么,只是问了她陈盼月死的地方,让长松处理了这件事。这事儿最后也没掀起什么波澜,只说,公主夜里出行,遇上了凶兽,遇袭致死。那时陈祝山已经羽翼渐丰,他平静地把这件事掩盖了过去。他能平静地安排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尸体,良知又从何说起?一个没有良知的人,感情是没办法落在良知头上的。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如果这都不算爱~题外话:毕业搬家,找房子,又因为疫情不能随便出门,只能集中请假,出去找房子住,感觉累瘫。 第一滴血(2)她气息渐重, 埋头在膝盖里, 但是动静仍然很轻,没吵醒阿幸。那些记忆便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宣始十二年, 陈渊携子女后妃以及群臣外出秋猎。这种事, 按理说是轮不上孟知语的,往年, 也没人想起过她。不过这一年,陈盼月偏生惦记她, 同陈渊提议带上她。带上她, 还能彰显大度。陈渊觉得未尝不可,便同意了。陈盼月的提议,她自然是跟着陈盼月一起走。临走之前,陈祝山同她打了个招呼。陈盼月待她向来是一等一的跋扈, 尤其在上次陈祝山救了她一回之后。队伍行进途中, 她同陈盼月坐在一辆马车上。陈盼月抬起她下巴,打量一番, 啧啧摇头:“这小脸蛋, 是真的生得妖媚。不过, 生给谁看呢?给三哥看吗?你以为你真能攀上三哥吗?他不过对谁都善良罢了。”孟知语沉默地听着, 也不反驳。陈盼月这话是大错特错了, 陈祝山对谁都不善良。不过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可见陈祝山的伪装之好。她越不反驳,陈盼月越觉得没意思。陈盼月甩开她的脸,嫌恶地擦了擦手。“没意思, 楚楚可怜的,给我看也没用。唉,三哥的夫人可是沈国公的嫡女,你以为真能容下你吗?可笑。”自然是容不下的,不过也不需要她容得下。孟知语想。马车继续往前行进,陈盼月便一路以言语羞辱她。她只低着头,不说话,自然也没听进去。那天夜里安营扎寨,她同陈盼月睡在一处,陈盼月睡在床上,她躺在地板上,外头的星星月亮都很亮。她没睡着。
陈盼月睡得倒是快,夜半时候,她听见很轻的一声咳嗽,有一道人影在窗外。她轻手轻脚出门去,推开门,看见长松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长松说:“殿下说,想必姑娘还未吃过,都是些姑娘爱吃的菜。食盒不好藏匿,姑娘吃了,我带回去便可。”她盘腿坐下,在星星下面吃了一顿温热的饭。食盒里还放了一张小笺,笺上写:日暮飞鸦集,满山荞麦花。长松向来沉默寡言,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她问不出答案,只把笺拿出来自己收好。吃过饭,食盒由长松带走,她再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里。陈盼月还未醒,她轻声躺下来,翻了个身。这也是她没想到的。她原以为陈祝山不会注意到这事,不过转念一想,他生性是个谨慎的人,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这一夜注定睡不安稳,陈盼月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故意折腾她,使唤她做这做那,最后还要假惺惺问一句:“你不会介意吧?”狩猎一事,也轮不到她。她只有在房中待着的份儿。她们都出去瞧热闹了,也没人看着她,她便也偷偷地跑了出去,怕人看见,是从树林里绕的。此次狩猎破例准许女眷参与,故而沈氏也来了。不止沈氏,还有几位夫人也一同在。沈氏的目光一直落在陈祝山身上,陈祝山偶尔也回头看她一眼,温润君子形象不会倒塌。她就看了几眼,又悄悄地回到房间里去。倒也没什么刺眼的,因为早就笃定了这种局面的发生。陈盼月也参与了狩猎,玩得很累很疯,一回来没怎么折腾她,躺下就睡了。睡醒了已经是晚上,陈渊设宴款待,她睡醒了,瞥一眼看见孟知语,又开始折腾她。陈盼月大抵也没想到,这一夜,是她的死期。孟知语也没有想到。她大概是同陈祝山学会的,将杀人都看得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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