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人本写得一手灵逸行书,然落笔处却极见躁意。
但见信中写道:
“……内朝未定,外乱不平,大魏亟待一有为君主。然失殿下行踪至今,吾心惴惴,病之久矣,非借药酒不得安眠,恐将不久于人世……吾心如离群孤雁,洛阳似囚我樊笼,所剩时日无多,不愿苦淹留。”
“故吾将辞帝位,离洛阳,先往徐州,次至并州,一路寻访殿下行踪。若有幸拾得吉光片羽,是上天怜我,若不幸病故途中,吾亦无悔……今将内外朝政尽托于子昂兄,遥祝阁下功业有成,垂照千秋。”
谢及音捏着信的手微颤,她又读了一遍,忽觉一阵酸涩涌入眼眶,心中刺痛。
“什么叫病之久矣,什么叫时日无多?他不是要在洛阳登基了么?”谢及音哽声若咽,“……他这是要去哪儿?”
王瞻深深叹气道:“论待殿下的心,我不如巽之,论待山河社稷,他未免也太儿戏了。”
谢及音缓了缓情绪,将信塞回封中收好,起身同王瞻作别。
王瞻默默将她送出府门,看她登上马车,谢及音挑起毡帘,眼眶微红,对王瞻笑了笑,“建康风物虽好,不及洛阳牵绊人心,待南境平定,子昂也早日回去吧。”
王瞻一揖,“殿下一路平安,愿与您在洛阳相见。”
谢及音回到宅邸中,先取大魏玉玺加盖国书,留人明日送还给王瞻,又让识玉马上打点行装,选了一队精锐护卫,准备连夜出城,赶往洛阳。
从犹疑不定到急如星火,中间只隔了一封信。
她本以为改朝换代,天下安定,她这个公主也做到头了,应该随便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何必到洛阳去消磨旧时的情意,惹得大家都为难。
可是和信中的内容相比,她的顾虑实在不值一提,那封信如今正收在她袖中,她却不敢再读,每每回想起信中的只言片语,心中便猛然一揪。
“天下虽大,吾只取一明珠,明珠若毁,则殒身摧心以殉之……”
马车毡帘外,大路迢迢,月色如雪。谢及音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缠绵过后,相拥在公主府廊下看雪的场景。
识玉探身进来问她:“再行二十里是鹿州城,殿下要不要到城中休息?”
谢及音回神道:“不必,继续赶路吧。”
二月中旬,冬去春来,洛阳城外细柳生芽,飞絮漫天。
谢及音入城后没有歇息,着人打听一番后,径直前往公主府。
先经铜陵街,再转雀华街,当年逃离洛阳的百姓们渐次归来,洛阳城里变了副模样,隐约又热闹了起来。
嘉宁公主府门前,裴望初白衣木冠,腰间配剑,肩上背着一个褡裢,正与跟在身后送出门的小道童交代事宜。
“……梧桐树上的喜鹊巢要仔细照料,待桃花开了,每日都要剪几支放到琴斋,务必要瓦无落尘,路无杂草。”
小道童哭唧唧地劝他留下,裴望初因病容苍白,瞧着竟和气了许多。他笑了笑,说道:“我非买椟还珠之人,珠遗沧海,何苦自囚于椟中?诸事我已交代,不必劝了,回去吧。”
他翻身上马,却见一辆朱轮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
毡帘后探出一支纤长玉手,缓缓挑开车帘,一双秋水目如梦里乍见,隐有泪光地望向他。
她隔帘望向裴望初,柔声若叹:“洛阳若是留不住七郎,我能留住七郎么?”
许久,裴望初手中的缰绳落在了地上。
第67章 生疏
裴望初近乎踉跄地走到她身边, 手指颤颤落在她额上,确认她是鲜活的、温热的,并非如梦中那样一触即消, 这才缓缓抚上她的脸,猛然将她拥入怀中。
双手在轻轻颤抖,身体里瞬间涌起滚灼的躁意,随着这大喜大悲的心境在血脉里四处冲撞。
他一时无言,只静静抱着她, 直到咽下喉间涌上的血气。
“巽之, 巽之……”谢及音拍了怕他的背,“你勒疼我了。”
裴望初闻言松了力, 但并未放开她, 依然埋首在她颈间,不敢让她瞧见自己气血逆涌时异常苍白的脸色。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到哪里去了?”
他语气极轻,仿佛她只是赴宴晚归,惹得他抱怨了几句。
然而每个字都是从他压着血气的喉间挤出来的, 每个字都藏着深深的恐惧与怨念。
谢及音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 我前些日子为人所困,行动不得自主, 好不容易脱身去了建康, 在王瞻处收到了你的信,这才急急赶回洛阳来。”
裴望初只听见了她的声音, 如闻旧乐,心弦乍乱,自耳际一路延直心里, 然而她究竟说了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半晌后他轻声问道:“殿下刚才说什么?”
“我说……”谢及音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一时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望了眼车厢外,“罢了,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别在这儿杵着。”
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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