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见了,”裴望初目光沉静地与她对视,“是因为河东郡出了反民,谢黼想想杀我立威,您为了保下我,才在宴会上逼我作宫体诗、给我赐姓,觉得折了我的名声,就能乞求谢黼留我一命,是吗?”
谢及音脸色微白,反驳道:“你未免太自视过重,本宫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周折保你,本宫还没有蠢到为了一副皮相去惹怒父皇。”
“这不是蠢,殿下,”裴望初定定望着她,温声道,“这是我从未奢求过的厚待。”
仿佛一根针刺在心头,谢及音心里狠狠一揪,轻轻别过脸去,红了眼眶。
这骤然的失态让她有些难堪,谢及音苦笑着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事已至此,再纠结真假又有什么意思……别再问了。”
她睡至中途醒来,发髻本是松松挽着,如今已尽数散开。裴望初伸手将她的头发捋至耳后,以指作梳,动作轻缓地理开、梳顺。一袭银发披至腰间,额前几绺遮在眼前,隐约挡着那双动人心魄的含情目。
夜雨惊雷里,裴望初缓了缓心中忽如海潮般卷起的情绪,劝她道:“您是珠玉,我是尘泥,殿下应当自重,往后再别为了我受这种委屈。”
谢及音不答。她若应了,不就等于是承认之前种种全是为他咽下的苦衷了么?若是不应,裴望初那么聪明,她又何必搜肠刮肚地辩驳,在他面前献丑。
谢及音想起他捱得那三十鞭子,问他道:“身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可有让大夫瞧瞧?”
“都是皮外伤,眼下尚不能沾水,每日劳烦郑郎君帮我擦药。”
谢及音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皱皱巴巴地黏在身上。
“识玉,你去——”
谢及音唤了一声,想让识玉去找一套干净衣服,对上裴望初隐隐似有笑意的眼睛,嘴边的话一顿,又硬生生拐了个弯。
“你去……找把伞给裴七郎,让他回去吧。”
裴望初静静盯着她看,点漆眸里映着灯台跳跃的烛火,仿佛能洞烛人心,旋即,他的眼皮垂了下去,眼中笑意渐息为无奈的叹息。
“不必劳烦,我衣服已湿,直接走回去即可。”
谢及音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手边茶盏上,对他道:“去吧。”
裴望初朝她行了一礼,告辞离开,颀长的身影转过了屏风与碧纱橱,很快消失在密雨如蚕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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