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傅母将居上扶进辂车,目送迎亲的队伍缓缓去远,辛道昭才小声对夫人说:“总算把她嫁出去了。”惹来夫人一个白眼。
那厢居上要经受的折腾还没完,迎亲使者持节前导,将她引到太极门前,这时宫人、典内都已就位,她一步步登上大殿,面北站立,副使跪地取出太子妃册宝,而后授予赞者,再由赞者长拜后交付居上。居上双手接过,复将册宝交给家令,太子妃册封礼就算成了,终于可以升座暂歇一会儿了。然后便见乌泱泱的宫官叩拜,赞者那高亢的嗓门回荡在太极殿内外,“再拜……再拜……礼毕。”
傅母上前来,搀扶太子妃降座,再入后面两仪殿,拜见圣上与皇后。这时行的是家礼,虽然庄重,但不像之前那样令人大气不敢喘了。
皇后上下打量这新妇,心里很是满意,牵着她的手道:“日后夫妻一心,同进同退。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要窝在心里,要开诚布公地与大郎说,知道么?”
居上说是,这时很是感激行辕的设立,如果没有之前的大半年相处,她与凌溯的针尖对麦芒放在婚后,怕是会引发很多不必要的大矛盾吧!
这厢拜见过舅姑,还得回崇教殿升座,左右春坊与家令寺等官员都需按礼拜见。又是一番行礼如仪,兜兜转转半晌,终于到了尾声,在居上将要精疲力尽的时候,宫人们将她送进了丽正殿。
柴嬷嬷笑着问:“娘子可是累坏了?”
居上疲惫地吐口气,“比在行辕演练时累多了。”
柴嬷嬷说是,“这宫掖庞大,前殿到后殿都有那么长的距离呢,不怪娘子辛苦。”
不过接下来就轻省了,凌溯进了洞房,夫妻按着礼制同牢合卺,这点倒是不麻烦的。饿了整半日的居上喝下一口酒,又吃了两块白肉,才觉得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她抬眼问他:“你的脚,好些了吗?”
凌溯“嗯”了声,“还能扛一扛。”
只是之后还要款待前来参礼的官员们,这点与民间是一样的,新郎官不免要多喝几杯,庆祝庆祝这一生一次的小登科。
他又出去了,殿内侍奉的傅母也都退下了,留下几个女史,将撒帐的花生红枣等物,从床上清扫干净。
居上顶着一脑袋花钗,头皮拽得生疼,赶紧让药藤替她卸下来。
之前在娘家时候的贴身婢女,可以作为陪房跟进宫中来,这样便如在家时一样自在了。候月从外面端了热水,将她脸上厚厚的粉都擦洗干净,等换了身寝衣,人才像重活过来,长出一口气感慨:“好在一辈子就成这一回亲,真要活活把人累死了。”
所幸年轻人,体力恢复得快,吃上一点东西,再歇一会儿,便已经恢复了大半。
殿内供了多处暖炉,信步走来温暖如春,居上推开窗户往外看,入了二月还不曾回暖,今夜更是奇怪,天上明月皎皎,却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雪,这样的景色真是难得一遇,大约预示着瑞雪兆丰年吧!
居上托腮看了半晌,喃喃对药藤说:“命中注定我要入东宫的,对吧?好就好在我嫁了个自己喜欢的人,还不算太糟糕。”
药藤掖着手说是,穿上了宫人的圆领袍,看着人也持重了不少,一本正经说:“命中也注定婢子要当女官,等我攒了金子,上药藏局找蒋侍医去,他说有办法把金子镶在牙上,这样那颗牙就还能用。蒋侍医说,老用一边槽牙进食,容易歪脸。蒋侍医还说……”
居上和候月眼巴巴地盯着她看了良久,药藤从她们的目光里察觉了点什么,语速渐渐慢下来,迟疑道:“怎么了?你们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蒋侍医、蒋侍医……药藤,你是不是和那位蒋侍医看对眼了?”居上问,“蒋侍医多大年纪,娶亲了吗?”
药藤腾地红了脸,脚尖蹉地,拖着长腔娇嗔:“哎呀,小娘子……”
这声做作的小娘子,叫得居上直起鸡皮疙瘩,她对候月说:“我明白了,八成二十郎当岁,尚未婚配。”
看牙看出一段情缘来,有点意思。药藏局又属东宫,将来打交道的机会也多,难怪药藤十分庆幸自己不需要经过筛选就当上了女官,且再过两年,说不定还可以混成长御,到那时候还怕高攀不上蒋侍医吗!
女孩子,对这种事一向很感兴趣,候月道:“过两日娘子寻个由头召见蒋侍医,咱们也见见。”
居上说对,复又对药藤道:“让我们来替你把把关。”
药藤赧然,拧着身子说:“小娘子,我的脾气随主,喜欢温存的男子。蒋侍医是做侍医的,说话的时候知冷知热的,我就觉得那人很好。”
候月和她打趣,“原来你不声不响的,已经给自己物色好郎子了。”
大家笑成一团,还要打趣,听见外面通传,说太子殿下回来了,药藤和候月忙正色退到一旁,待太子入了内寝,放下金丝绒的垂帘,却行退出了大殿。
凌溯倒在床上便抬起腿来,嘶嘶地倒吸凉气。
居上替他拽下鞋,蹲在脚踏上查看,其实这脚踝如常,实在看不出有任何肿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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