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川碑的事查得到也好,查不到也好,怀疑是他们动手也好,怀疑是栽赃嫁祸也好,韩国和楚国间的血海深仇,早就已分不清谁对谁错。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霍元乐向前走了几步,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抽出一本,“千星城无夷庙上的碑文,在这次之前,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发生时,孙回舟还未到千星城任职。第二次发生时,要侍奉无夷神的人费尽千辛万苦求到了他面前,但他刚到此地根基不稳,多方斡旋后,还是没能救下人,看着人自愿去侍奉了无夷神。”霍元乐将手中那一本记载递给丹阙,“第三次的人也是像前人一样向他寻求保护,孙回舟假意答应护他性命,转头便将那人的消息告知他人。最后,那个年轻人因为他的出卖,没能走脱。”
“要被献祭给无夷神的年轻人是家中唯一的独子,在那一辈的年轻人中颇有才名,他的母亲在他献祭后便哭嚎着投河自尽,他的父亲目睹了妻儿惨死,一夕间家破人亡,从此便疯了……”霍元乐说,“而那个年轻人之所以被选上,是因为他们家乐善好施,在千星城颇有口碑,挡了某些人的路。”
受过恩惠的人大多不敢吱声,没受过恩惠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助纣为虐,第四次祭无夷,不过是第三次的重演。
既然将民心民意当作手中的利刃,就要担心有一天会反过来看见刀尖。
“你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查。”霍元乐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虽说被封锁又时隔经年,但仍有人记得。”
出乎他意料的是,丹阙接过了那本资料,却并没有翻开:“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甚至……比你知道的更多些。”
奏本被她放到案几上,暗红色的封壳像一汪被禁锢在桌面上的血迹:“那个年轻人之所以没有走脱,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太过相信孙回舟———哪怕在死前的那一刻,他都不相信孙回舟真的会害他。”
“那无夷庙里的碑文,就是对我的报复!”孙回舟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绝望,近乎泣血。
“报复?”孙回舟看到他对面那个年轻人的眼里的关切仍在,但语气就如他的眉眼一样冷,“你说的报复,是指千星城里的豪强鼓动百姓,还是指……徐望津?”
徐望津。
孙回舟消瘦的身躯晃了晃,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那是混合着惊慌难堪所凝聚成的、深深的愧疚。
那个年轻人没有给他消化缓和的时间,他像是高山巅上的一抔冰雪,不懂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所以能够理所当然地无视人的痛苦。
“你为你的儿女心痛难言的时候,很多年前,也曾有人与你一样在灵堂上哭得不能自已,最后为了逃避痛苦,成了疯子。”那个年轻人的目光落在靠在棺材旁的那具尸体上,“当年的事情发生后,你的夫人便郁结于心,缠绵病榻,以至如今撒手人寰;你的儿女替你承担了你当年做下选择的后果,所以尸骨难寻。”
“我猜你当年做出那样的决定时早已想好了可能会承担的恶果,怎么如今还这样痛苦难言?”
“我的儿女祭了无夷,我的妻子心存死志,你问我为什么这样痛苦?”孙回舟摇摇晃晃,因为无力跌坐在地上,发出如同破风箱鼓风时的气喘声,“呵……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那是我的夫人!那是我的孩子!”他的悲鸣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是我的亲人!”
他面前的年轻人黑色的发丝束在发冠里,眼里关切消散垂眸看人时,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他敲了敲靠在他右手边的、略小些的那口棺材,棺盖应声而开,露出了里面的一袭凤冠霞披,但棺材里并没有人。
———这口棺材,属于在祭无夷动乱中丧命的孙文璃。
“你知道这是报复。”他看到那个年轻人眼里倒映着那件火红的嫁衣,那一日祭无夷时的红色,好像恍惚地出现在孙回舟眼前,“怎么?生前他们没能在一起,死后你反倒想结阴亲?”
“望津是我的准女婿,也是我的半子……”孙回舟睁着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喃喃道,“那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当年孙回舟因为长垣一战明贬暗升,初至千星城时踌躇满志,立誓要做出一番成绩来。那时千星城因为常年与韩国发生摩擦,民风彪悍,当地豪强信仰河神无夷的同时又极度排外,哪怕孙回舟是千星城的城主,也没有掌控整个城池的能力。所以在名字出现在河川碑上的人向他求救时,他最终没能救下人的性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葬身在滔滔河水中。
那时他便发誓,这种以人命祭祀的陋习,他定然要破除。
但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更困难。
他花费了近一年时间才与千星城的豪强们交好,让他们能勉强听从他的命令,而不是公然与他作对,他想尽一切办法,一点点淡化无夷神在千星城百姓心中的形象,他以为……他就要成功了。
可最后一道考验来了。
那块由人力所控制的、显示“神迹”的河川碑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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