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李靖总是在同样的梦中醒来。
梦里有他听不懂的歌声,混杂着潺潺流动的水流声,在秋风中呜咽不已。还有刀枪的嗡鸣声和绝望的、垂死挣扎的呻吟声。毫无疑问,这是一处战场。
李靖并没有真正地上过战场,他对战场的所有了解都来源于一册册堆积如山的史书典籍,而梦中的景象无比真实,真实到足以让他恐惧。
李靖自以为不是个容易惧怕梦境的人,但当他的手背上开始出现红色的印迹时,却不得不产生警惕。这一定是某种可怕的征象,为此他拜访了所有大兴城内的寺庙和道观,却无一人为他解惑。
于是他决定去华山。传闻在华山的道观里,住着一位年高德昭的道人,能知天下事,李靖正是听闻此人盛名而来,却不幸寻隐者不遇。
那道人的小童煞有介事地说:“家师往终南山采药去了,估计近日不会回来。”
“尊师采药要花费这么长时间么?”李靖不解。
“原本五日内必定回来,可是家师说此番要与妙应真人论道,少不得多盘桓几日,怕是要半个月才能归来了。”
李靖无奈,只得抱拳当做见礼,转身便要离去。那童子却突然叫住他,正色道:“阁下可是三原人氏?”
“正是。”
“姓李?”
“这又如何得知?”
“家师跟我说过,倘若是三原的李郎前来拜见,定要留他三日。”
那童子语气斩钉截铁,李靖不由得奇怪。
“尊师为了我要在三日内赶回来么?”
“他没说要回来。”
那童子低下头,李靖更奇怪了。“那尊师此意……”
“我也不知道。可是家师跟我说这是很大很大的事!说今日一定会有三原的李郎前来拜访,一定要让李郎待满三日方能动身……否则……”
“否则什么?”
李靖眉头紧锁,声音不由得带了些逼问。
“我……我不知道……”那童子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师父不告诉我。但是你一定要留下来!求求你了!假如你不留下来,师父知道了一定会责骂我的……师父什么都知道……”
李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暗自思忖:这道人既知道自己今日要来,定是精通风角占卜之术。可是又为何吞吞吐吐地硬要留我三日?
李靖踌躇间,又见小童可怜,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留下来便是。”
小童欢喜地一溜烟跑远:“客人少待,我这就去为客人收拾卧房!”
好吧。
李靖自以为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在此居住三日,权当放松心情了。更何况,这华山素有天下第一险的美称,在此观石赏景,也是一大逍遥乐事。那童子为他准备的卧房虽不及京中人家设施齐全,但却格外的干净整洁,显出主人一片苦心孤诣的心思来,李靖便也笑纳了。
如此便优哉游哉地在华山过了两日,第三日晚,童子为李靖送来了斋饭,李靖问:“尊师依旧未归么?”
“没有。明日客人可自行下山,绝不会拦阻。”
李靖苦笑,看来此番是白跑一趟了,便不客气地扒拉干净了手上的麦饭,自己一个人躺在茅草编成的席子上发呆。李靖所居的这间客房视野宽敞,从他躺的地方往外看时,正能看到月色澄明如水,清辉遍地,洒满了整间屋子。如今正是初春,草长莺飞的季节,山上知名的不知名的花朵也都绽芳吐蕊,和柔的东风便把这一阵阵芳香从窗户里连同月光一块儿送进来。李靖心下微动,便坐起来,看着那玉白丰盈的月亮直直发愣。
自从仁寿元年那件事发生后,他就再也没看过月亮。
一想到这件事,李靖心下便生出一股复杂的心绪,他站起来,披上衣服,迎着满怀的月光向外面走去。他闷闷不乐地兜兜转转,突然在一处被树丛掩映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废弃已久的寺庙。说是废弃已久,是因为在外观上便能辨认出这一点,在月光的照耀下,这座废庙腐朽的房梁,剥落的红漆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几乎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李靖把树丛拨开。不知为何,有一股力量在召唤着他去那破庙里一探究竟。多年以后,李靖依旧会回想起此事,那时他可以坦然说,这是命运的安排。可是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完全是一条未知的道路。
李靖轻轻推开庙门,带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扑面而来的尘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掩埋。他定了定神,走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尊锈迹斑斑的铜佛,头顶螺发,手执药壶,神情如眠,安详慈悲。李靖心下一跳,左右望去,侍坐两旁的是两尊低眉善目的菩萨坐像,李靖心下便了然。这佛便是药师琉璃光如来,即民间所说的药师佛,菩萨是日光月光二菩萨。李靖当即下跪,因为药师佛与其本名相合,因此心里多存了些敬意。
他上一次跪在药师佛前也是这样的月夜,只是上次是为人,这次是为己。他跪在这里,手背上的痕迹隐隐作痛。
药师佛是满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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