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韵梅说,其实在余知祈出院那段时间里,是没有出什么问题的,能吃能喝能睡,只是听不到而已。他也没再提起过妹妹,从她说过“不要让妹妹的辛苦白费”开始。妈妈的话即便没有任何意思,可放在懂事的哥哥那,潜台词昭然若揭,他再不想去接受,可也无法不去接受——林知许代替他,留在了那个地方。他开始经常性地看着某处,甚至一坐便是一整天。黄韵梅没有时间停下来等余知祈调整,她忙于工作日夜颠倒,有时候回来便见到门紧锁着,她也是以为是如今孩子听不见,才会这般将自己封闭起来。直到黄韵梅察觉到不对劲时,余知祈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他发着烧,额头滚烫,一直持续梦呓,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嘴巴一张一合,神志全无。他每次醒来,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医生不论怎么反复给他退烧,总会再次烧起来,他就像是起身发现做的是噩梦,又再一次进入那自己建造的美梦里,不愿再醒过来。黄韵梅又怎么知道是如此,她只当是余知祈落下病根,时时刻刻都在垂泪,哀叹命运弄人。不知道是不幸的,还是幸运的,他再次醒来后的记忆似乎缺失了一大截,原先是内科医生看诊,最后兜兜转转到了心理医生那边,他问诊加观察,最后将那些时日的高烧归于精神状态异常导致的免疫力下降,而失忆,则是应激障碍下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的产生。黄韵梅问,那能恢复吗?这就要看患者自己了,但目前来说还是需要观察,我的建议是和药物搭配治疗,家属陪伴在侧时也注意一下不要强行唤醒他的记忆,以免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医生是这么说的。从那天开始,余知祈就吃着“养身体”的药,黄韵梅和他说这是因为他发烧太久感染了肺炎,所以医生开给他的长期药,他也没有怀疑,配合着黄韵梅每日按量吃下。余知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妹妹在哪里。黄韵梅说,因为她和林继才离婚了,他觉得跟着妈妈流离失所不好,所以放妹妹在家,等着他们过上好的日子,再把妹妹接回来。余知祈半信半疑,那段时间他在每个月的月底总会把当月的零用钱攒起来,买回家的班车,一坐就是五个小时,然而他还是没有见到林知许。黄韵梅看到他攒起来的车票才知道,原来他说学校有事情,就是借着这个由头而偷偷回去找妹妹。可她又怕出事情,便和余知祈说,你现在该好好上学,等有钱了,买房子了,就可以去找妹妹说可以过上非常好的生活了。她指了指他们现在住的屋子,临着下水道,一下雨便泛着酸臭味,黄韵梅反问他,像他们现在这样,怎么让妹妹过上更好的日子。黄韵梅抱着她,和她说着对不起:“可是之后,他就能听得见了,我觉得可能是老天有眼,让他得了这么个病。”林知许心里已然有了决断。如果余知祈真的还在失忆状态,就不会见到她时内疚,就不会看到她的伤疤时,像是知道这是从何而来那样,亲吻着那个疙瘩,问她疼不疼。他应当早就恢复记忆了,在他们两人这么多年相见的第一面,或许更早,那张被她发现的高速公路过路发票清晰地写着他在林继才死亡当天晚上和隔日下午往返于两地之间,在那时他应该已经想起来了。黄韵梅说:“幸好你回来了,以前的事情就都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林知许的耳边还会回响着落雨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她对余知祈说:“我不知道,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得到了现世报,他就是得到了报应。”她看着余知祈,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可是哥,你不要瞒我,我们两个人始终是一体的。”她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边,她问:“这么多年,你一定很辛苦吧?”屋外的雨逐渐有变小的趋势,余知祈摇了摇头:“我都忘记了,我怎么会辛苦。”“如果你能不知道就好了。”他不想让林知许知道这么沉重的事情,这些都是他要承担的。余知祈回想起那天,于是他又说:“我一点也不后悔。”那天余知祈和林继才擦点而过,本是没有什么,只是醉酒的林继才以为自己被他碰到,便在原地开始撒泼,他眯着眼凑近到余知祈面前,余知祈看不见他的脸,也认不出来他究竟是谁,只是林继才问了一句:“你怎么那么像我儿子?”“你儿子?”余知祈看着他,片刻后踉跄了两步,在他咄咄逼人的那段时间里,似乎有什么正从他的眼前浮现出来,倒映在脑海中。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只需要一把钥匙。“哎,你要是我儿子的话说不定还能值很多钱。”他说,“我女儿都卖了二十万……我老头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他狂笑着,然后自己跌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地躺在正中间。余知祈看向那田埂积满水的过道波光粼粼,便心生一计,余知祈蹲下来同那人说:“我看到你儿子了,要不要我扶你去找他?”
林继才一听便立马来神,连忙撑住自己站了起来。余知祈将他带到了边上,一把推了下去,林继才倒下去后才开始在水里扑腾,可他喝了高度数的酒,此刻正上头,又怎会有力气去挣脱那浸了水便尤其重的衣服,将他压在那水坑里,咕噜声连着响了一会儿,就彻底没有了声音。死了吗?应该是死了,溺死便宜他了。余知祈想。这一刻他只觉得畅快,甚至畅快到眼泪都要流出来,他心里的痛快大于恐惧,甚至他能平心去接受法律给他的审判。如果他站在法庭上,他一定会问法官,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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