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渡玄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他将书册放在桌案上,漫不经心地搅了搅博山炉内的香料,声音也愈加冷淡:“你都不说清楚,朕怎么记得起来是何事?又谈何原谅你?”明明是有意的刁难和逗弄,但沈希却一个“否”字也不敢说。她只能颤着声唤道:“陛下……”曾经的萧渡玄会因她叠声的“殿下”而心生恻隐,但现今他只是轻声说道:“沈姑娘还未出阁,又是朕的侄媳,若是停得久了许会引人非议。”“来人。”他抬声唤道,“雪地湿滑,送沈姑娘回去。”侍从急忙从厅堂外走上前,恭敬地应道:“是,陛下。”沈希是可以这样离开,带着她最后的体面与尊严。可这样她所做的努力也全都白费了。沈希眸光流传,她握紧手,长睫颤了又颤,到底是张开朱唇,颤声回道:“我说,陛下。”她并不是脸皮多薄的人,然而此刻也感到有热意在颊侧灼烧。萧渡玄唇角上扬,他放下香支,轻轻地说道:“沈姑娘还真是能屈能伸。”他话里的逗弄之意昭昭,却并没有令侍从下去的意思。沈希紧张地看向那人,突然极是后悔,她现在进退维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然而萧渡玄只是冷淡又平静地望着她。就在她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言语的时候,外间突然响起了通传声。是萧言过来了。他温润的眸子惊讶地望过来时,沈希还以为她又陷进了梦魇里。强烈的心悸感霎时传了过来,她站在那侍从的身边,陡地生出几分无措之感。萧言怎么过来了?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他们方才的对话了吗?沈希的心忽而有些乱,她本能地看向了萧渡玄。萧渡玄的唇边噙着笑意,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全然没有为她掩饰的意思。“表妹,你怎么在这里?”萧言既惊喜又讶然地问道。就仿佛能够偶然遇见沈希,是件多么幸运的事似的。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她和萧渡玄之间的暗流涌动,虽有几分困惑,却并没有进一步探究的意思。沈希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她艰难地露出笑颜,强作镇定道:“我是来向陛下道谢的。”“先前父亲在燕地危难的时候,是陛下派人保全了父亲。”沈希垂下眸子,轻声慢语地说着,“臣女感激陛下恩德,所以一直想亲自向陛下道谢。”这般长的句子里,一个字的真话都没有。当初越国公沈庆臣叛出中央,先帝又猜忌怀疑他多时,是因为丧乱突起人手匮乏才没有派人暗杀他。这两年来,先帝最憎恨的人便是沈庆臣。萧渡玄又怎么可能会遣人保护他?闻言,萧渡玄果然笑了一声,他轻轻拊掌:“都说是小事,不必言谢,沈姑娘太过多礼了。”他的语调轻柔,但讥讽的意思却那般昭然。沈希强忍住心中的压抑感,向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萧言全然不知两人话里话外的交锋,还以为当真如此,不由地舒展眉头。“原是如此,”他疏朗一笑,向着萧渡玄谦恭下拜,“晚辈也在此多谢皇叔!皇叔的恩德,晚辈没齿难忘。”萧渡玄撑着下颌坐在椅上,视线却没有看向萧言,而是朝着沈希望了过来。他漫不经心地做了个口型:完璧。简单的两个字,却浸透了恶意。沈希掩在袖中的指节不住地颤抖,心亦仿佛是被毒蛇的獠牙刺透。但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继续保持着清美矜持的姿态,像尊精致的玉像般站在未婚夫婿的身边。好在萧言亦没什么正经事。两人并没有在萧渡玄这边停太久,但萧言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先前沈希担忧父亲的事,他也一直在为准岳父挂心,眼见沈希与萧渡玄相处融洽,他觉得自己比沈希还要高兴。走出厅堂许久后,萧言依然是笑着的。“我之前就说,表妹不必忧心太多,”他笑说道,“皇叔宽容大度,并非不明事理的君主。”“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萧言兴致勃勃地说道,“陛下更不会随意地处置国公这样的治世能臣。”治世能臣,乱世之奸臣吗?沈希突然不太想听萧言讲话了,她轻声打断他:“表哥,现今路能走了吗?”
她是很想与萧渡玄缓和关系,但眼下她还是觉得这事得徐徐图之,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难。若是坚持铤而走险,恐怕到时怎样被萧渡玄玩死的都还不清楚。沈希是被他一手养大的,那些心术谋略也全是跟着他学的。两年前背叛萧渡玄的那回,是她唯一一次用他教的东西算计到他的头上。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最后一次。现下他对她有了防备,已经全然不信任她,纵然沈希有通天本领也难以逃出他的五指山。这让她的心绪怎么能不沉重?萧言安抚地说道:“下午估计就能走了,青云寺的僧人都去铲雪了,再说还有陛下的卫队在,全然不是问题。”一个上午的时间她还等得起。沈希心情好转少许,她轻轻地覆上他的手背,柔声说道:“表哥,你真好。”“有你在,我总觉得心里安稳。”她抿唇一笑,“而且同你在一起,什么难事都烦不到我。”她笑得温柔,心底的思绪却没有那般光明亮堂。得加快步伐了。沈希暗暗地想到。萧渡玄的话语充斥恶意,却不乏道理,若是真的等到洞房花烛夜验身,她决计是瞒不过去的。必须得以非常之计行之。沈希用指尖轻轻地往上攀,一点点地扣住萧言的手腕。“表、表妹!”他方才还笑得疏朗,眼下不止耳根,连脖颈都泛起红来,似是又想将手抽开却又挪不动手臂。沈希抬眸,瞧见近处刚好有一棵高大的树木,便轻轻地错开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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