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玉瞳中一缩,先前还算端雅的颜容陡然狰狞。陈责这句话如同拔了他的逆鳞,李存玉瞬刻发了癫挣扎起来,拼死扭扯,在江滩上滚好几圈,一身的硬骨磕磕撞撞,钝响不断。陈责绑人技术上乘,李存玉手脚都被麻绳绞磨开血肉,却脱不开,只得破天荒高喊,崩心裂肺,脏腑要呕出来:
“求你?求你什么!你算什么狗东西值得我来求你!”
“你他妈敢扔!你他妈敢扔!我劝你陈责,要么现在就把我杀了,要么一辈子别让我再见到你这个畜生!”
少爷就是少爷,求起人来还像命令一般,陈责听了不爽,干脆捡起地上的破胶带“啪”一声把李存玉的嘴重新封上。想着对方终于知道被捆着的滋味不好受,聆听身后凄凄呜呜,不知咒骂还是求饶,踱到津江边,回头,朝李存玉抖抖手中的战利品作了最后展示,随后腰上发力,食指一拨,在狼狈到近乎失声的悲咽中,将无事玉牌横朝水面旋转掷出。
玉牌拍上水面,只弹起两三次,只在津江中溅起小撮小撮的闪花。
噗通一声打碎水月,微不可闻,却一下把两人都敲醒。
有什么东西随青玉一同沉落了,送出的收下的,锁链的钥匙的,那日过阈的钟情,那晚濒限的心动,一些急迫证明,很多放任沉默……在江水中无助、无凭无靠、无亲无故无伴地下坠,没辙,虚浮的淡水托不起如此浓厚致密的物件。
身后的李存玉噤了声,连呼吸喘气都再听不到。陈责也突然不说话,青玉的温度和触感还留在指尖,一抓,却空落落什么也没有。寒湿的河风吹干额间的汗,头脸一点一点冷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这条江底多一块玉少一块玉其实没什么区别,如果只是想打水漂的话周围好用的石瓦多得是,也反顾到那对着李存玉泄愤的几脚踢得下作小气,方才多嘴又冲动,不像他平时。
唯有安静像玻璃断面一般鲜脆,因为自此以后连互伤的语言再也无意义。
在这之前他总嫌吵,电站里的水轮机吵,乌鸫的嘶鸣吵,李存玉的呜咽与斥责更吵。但相较下,现在似乎又过于冷寂了,像被浸在沥青一样的什么黑腻腻的东西里,七窍都全部堵塞掉,于是他不自觉咽下口沫水,鼓膜震出一声寻不得源头的脆响。
终于无事可做,陈责立在水边,为作恶多端的自己挑起死法来。津江翠碧澄净,沿岸红木棉满开,他此时一跃而下,定然能溅起比那块青玉更大更激越的水花。头在浅滩厉石上磕裂,腿在暗流中撞折,江水止不住从鼻腔口腔灌入,填满枝枝肺泡,窒息、呕吐、瞳孔散大、心脏停跳。
而水波之上,逐渐回归原状的江面凝视李存玉。若真是非常恨,他必须立刻笑出声来,若还恨不至此,这时就应要下水救人,顶着刺骨沁凉捞陈责一把。
可他被韧实绳索紧缚,被强固胶带封嘴,动不了,声音也喊不出,只能眼睁睁地、憋屈无能地看着人死在身前。对方像获胜后就立刻逃走了般,他再也追不过去,只留一副不自由、却要歇斯底里的血肉之躯,一场输得体无完肤的爱憎,一月十五农历,一生不灭的永恒回忆。
他自此便要与陈责思考相同的一道议题,为什么,为什么东西在水里总沉这么快?
“我姐已经死了。”停在浅滩,水湿了鞋,陈责分不清是谁在开口。
“一个多月前,在上游,淹死了……意外。”
“……听说,尸体顺着江,到水坝才被拦住打捞上来……你知道的,她总是笑我们妈被火车切菜一样断成两截、死相难看……”
“结果自己被泡得浮肿,像个胖子僵尸。”
陈责知道逃亡时间紧迫,腿却始终迈不开,反而慢慢吞吞,蹲下了身去。
曲膝拱肩的动作枯涩怪异,很不自然,关节都发着锈响,像害怕自己打冷噤一般,整个人缩拢起来。
津渡一年四季都不冷,这般早春也二十来度。可清晓的江风好大,凛然吹打,陈责的衣领顺着风向一折一荡,下摆也招翻,偶现出腰间残留青淤指印的皮肤,从后面看上去竟显得单薄。
他知道自己和姐姐也算不得亲近,只是上辈子造孽,凑巧投胎到一窝去了。但此情此景如此肖似,一股强烈的既视感,他姐也曾这样蹲在津江边,和他一样,暴露着棱突脆弱的背脊,是个等着谁能从身后紧紧拥抱的姿势,那时他没有上前。
“……还是比我妈好。”他吐字愈来愈轻,喉结都不动,几近要变成气音,“买了保险,赔偿金拿了百来万,我没忍住,全款提了辆路虎。”
他实在不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朝向什么人、什么物。冷血野鱼,大坝泄水口扬浮起来的、湿团团的夜雾,抑或身后被五花大绑的肉票。陈责可能是一个人独惯了,只懂用暴力去换钱,只信没有白给的饭食,没想过他现在的行为既不是给予也不是索取,而叫做倾诉。可直到现在他也不怀疑独自消受一切的正确性,只觉得今晚确实脑子不正常,仅有他自己能听清楚的话,竟还盼着有谁能回应一声,随便什么都好。
李存玉理当还在身后,可陈责却连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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