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帘看过去,只见沈既白微低着头,一手虚握着筷子,一手攥成拳头,像在刻意隐忍着什么。她含着一口面,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问了出来:“怎么了?”沈既白有些无奈地道:“……手抽筋了。”“咳咳。”她咽下面条,偏过头去用力咳嗽了几声,强忍着才没笑出来。出于尊重,她没再继续吸面,静静地观察片刻,见对方缓过劲儿来,才握紧筷子,夹起面条送入口中。“沈少卿乃习武之人,每日都要拉伸筋骨,怎么会无缘无故抽筋呢?”沈既白:“不知,沈某也很奇怪。”她没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地将剩下的半碗面吃完,一抬头,便见沈既白一脸踌躇地看向后厨。“又怎么了?”他张了张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能续面吗?”周歆:“能。”沈既白站起身来,拿着面碗到伙夫面前又续了一碗笋尖面。周歆已经吃饱了,就这么丢下这个人自行先回去不大合适,只能支着胳膊坐在那里等。最后几名修道士也离开了膳堂,伙夫安静地坐在橱柜后面休息,堂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既白状似随意地问:“沈某见静室墙上写有“静”字,此处也是如此,是有何特殊含义?”周歆道:“道家入静如同佛家入禅,是修道士必修的基础功课之一。入静需静心,静心才能入道,静乃根本。此举与佛寺膳堂的白墙上写清规戒律,大理寺膳堂的白墙上写《永徽律疏》的性质一样。”“大理寺膳堂并未写《永徽律疏》,不过……”沈既白眉梢微扬,“沈某可以与宋公商讨一下。”周歆:“……”不是罢。她明明记得史书上记载着,唐朝大理寺膳堂的白墙上写满了律法条文,这帮官吏差役只要吃饭就得对着写的密密麻麻的墙老老实实地看《永徽律疏》,一边看一边吃。据说因此,大理石膳食支出是几寺中最低的。难道这令人极其倒人胃口的“法条墙”来源于自己顺口一说?罪过罪过。祈祷大理寺的打工人们千万别知道真相,免得恨她。坐在对面的人起身,又去续了一碗面。周歆察觉出什么,道:“昨夜沈少卿吃得不多,现下可是饿得厉害了?”沈既白也有些疑惑,夹起一缕面条,却没急着往嘴里送,“以沈某以往的饭量,一碗面足矣。”周歆忽而抓住他的手腕,道:“别吃了!”沈既白抬眸看过来:“?”周歆松开手:“是你肚子里的东西在作怪,万一吃饱了它变大了怎么办?”沈既白依言放下筷子,“有理。”
将瓷碗放入搁置在门口的木桶里,两个人走出膳堂回静室。路过广场中央那颗花枝满头的桃花树时,走在前面的沈既白蓦然身子一歪,斜斜地朝桃花树倒去。周歆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揽着他的腰,从后面稳稳地接住了他。“你没事罢?”沈既白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无事,只是脚抽筋了。”“……那先坐在树下休息一会罢。”沈既白:“也好。”扶着他走到古树下,便听他道:“沈某休息片刻就好,凌云君先回罢。”周歆睇过去一眼。这人的喜怒哀乐都很真实,而且好像不太会撒谎,连支开人用的借口都很拙劣。“那朝某先回书库。”少女转身离开,纤瘦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倔强。虽然模样与朝南衣一模一样,性情,气质却大相径庭。沈既白静静地注视着她,直至见其拐进静室的院子,才低声说了一句:“出来。”灿烂的枝头微微颤动,须臾,从里面冒出来一位少女,圆润的脸庞白里透粉,小鹿般的瞳眸灵动至极,眼尾贴着半朵桃花,低头看过来时双髻垂至腰侧,露出一双尖尖的耳朵。与他对视片刻,她才歪头笑道:“呀!你又能看见我啦?谁给你开的天眼?”“凌云君。”沈既白道,“你曾说桃花妖乃月老散布在人间的精灵,负责传达缘结缔愿。可是真的?”“是呀!怎么啦?”少女歪着头看他。“既然能结缘,想必也能散缘。”“能是能,”少女道,“就是很少有人这么做。你要散缘吗?”沈既白伸出左手,“可困难?”“不难。”少女飘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垂眼瞧着他无名指上的缘结,有些犯难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指挠了挠唇瓣。“怎么?”“……还是不要散了,你会后悔的。”她很用力地摇了摇头。沈既白闻言一哂,“为何?”“这个打结的样式只有天命姻缘才会有,天命姻缘不可遇,只能求。但古往今来多得是求而不得之人,少有感动上苍求得良缘的。若是真的散去,来日缘机一到,你定会痛不欲生。”她向后一飘,又坐回桃枝上。“无妨,你尽管做便是。”“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听劝!”她捂着耳朵大叫起来。“沈少卿在与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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