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李云锡对尔岚的感情几番变化,渐渐复杂。
所以让他多守住一个尔岚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后来,在他病情渐重后,尔岚一直忙前忙后,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这就脱离普通友人的范畴了。
更何况,尔岚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他有一点点起色,她一整天的心情都是好的。他的病情反復,陷入昏睡时,她便靠坐在床边,长久地偷望着他。
久而久之,他也就明白了。
岑堇天心里清楚,自己不能回应。
他年幼时就被提前判了死刑,知道自己年寿难永,所以将一切精力都放在了研究上。除此之外,他连皇帝是谁都不在乎。
少年离家后,他与父母兄弟的联繫都不甚紧密,怕自己离去后徒留伤心。
不祥之人,是不配结缘的。
可是那一天,尔岚许是刚忙完公务就过来找他,穿了一身青色的窄袖骑装,整个人被衬得腰细腿长,意气风发,像一株初发之柳。
岑堇天完美地克制住了,垂下眼睛没多朝她望一眼。
直到她背过身时,才放纵了自己的目光。
岑堇天一直以为自己瞒得极好。
他们之间始终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没有过界的接触,连一句暧昧的话语都未曾讲过。
这条缘线从未牵起,到她年老之时回忆起来,最多也只剩一点浅淡的惆怅吧。
这样便好了。
然而,到他临终那日,尔岚穿了一身青衣来送他。
岑堇天已经神志昏沉了,却还是本能地心慌了一瞬。
她是故意的,故意穿上他最心动的颜色。是挑明,是报復,还是追问?
同僚友人环绕在榻前,岑堇天独独与尔岚四目相对。彼此目光清明,却都一语未发。
能说什么呢?问她何时知道的?彼此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他既早已察觉,又凭什么指望尔岚被蒙在鼓里呢?
事已至此,该道歉吗?该宽慰吗?该表明心迹吗?寥寥数语,又如何填平这生死之间的漫漫鸿沟?
他的气息渐弱,视野也被黑暗侵蚀,却迟迟不知留下哪句遗言。
模糊的视线中,尔岚背对着众人,冲他做了个口型:来世?
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是盛满了期待。
岑堇天笑了起来,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的一生没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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