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翻过一页书,封皮上隐隐约约露出几个字——《迷失桃花源》。……“啊!——”强烈的坠落感刺激着苏南禅的心脏,他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叫一声,把床边的人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叫得这么大声?”身材丰腴的大娘正缝补衣衫,他一叫险些错手扎到自己,拍着胸口白了他一眼。苏南禅愣愣看着她,再愣愣环顾四周,仿佛仍然大梦未醒。大娘也不多问什么,将缝好的衣服往床边一放,叮嘱他记得自己做饭吃,便挎着竹篮走了出去。门“吱呀”打开,又“吱呀”关上,明亮的日光混着秋日的风涌进来,吹起满地金色的尘埃。苏南禅的记忆还停留在与钟雨仙仓促分别的那一刻,茫然四顾,只见这是一间狭小空旷的木屋,用茅草压着屋顶,空落落的只放了一张床和一张小几。窗户开着,他往外看,远处是起伏的麦浪,田埂边种着一排排果树,累累硕果压弯了树枝。树旁有平整的道路,如棋盘一样纵横交错,人与耕牛在上头行走,日头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苏南禅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为何身量缩水成了五六岁的孩童,穿着陈旧却干净的粗布衣衫,大大小小的布丁灰扑扑的,针脚却格外细腻,而且一点也不磨皮肤。他再拿起一旁刚补好的外衫,是同样的针脚手艺。苏南禅正迷茫着,突然脑后像被针刺了一下:“唔!疼……”下一秒,纷繁琐碎的记忆涌入脑袋,像一个平铺直叙的故事。故事里,他依旧叫苏南禅,六岁,是桃花源里的一名孤儿,从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虽无父母教养、兄弟姊妹相伴,倒也活得自在。刚才那位给他缝补衣裳的是住在河边的何大娘,平日以卖豆腐为生,是关照苏南禅的人家之一。默默接收完这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苏南禅跳下床,走出屋子。天空湛蓝澄澈,飘浮着朵朵白云,仿佛一面菱花镜,伸手就能碰到。几只鸟儿低空掠过,没入远处河畔的沙汀。老黄牛甩着尾巴从门前经过,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笛,调子随着风高一阵低一阵,随心所欲地飞。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旁边的小厨房,厨房里有灶台,灶台边上放着一篮豆腐,一个水缸。苏南禅扒着水缸往里看,平静的水面上映出一张陌生的脸,下巴尖尖,眼睛圆圆,一点也不像小时候的他。他揪起脸皮掐了一把,会疼。但同时他也非常确定,自己并没有离开明皇陵寝,钟雨仙没能把他送出去,自己也以身为笼围困明天澜的幻影,生死未卜。想到钟雨仙,苏南禅心脏微微紧缩,他的一成修为与记忆仍然盘踞在他心口,余热未消地隐隐痛着。
他甩甩头,强行压下思绪。无论如何,不能辜负钟雨仙为他争取的逃生机会,他必须尽快弄清现状,找到萍乡地脉,再……找到钟雨仙,跟他一起出去。苏南禅打起精神,再次斗志昂扬,丝毫没有被这看似无解的困境击垮。他走出厨房,看着院外的景象,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其实他看得出来,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哪怕……苏南禅拿手挡在眼前眺望远方,层峦迭嶂,云水渺然,麦田随清风起伏,犹如涨落的潮涌。哪怕它看起来又美好,又真实。鲜血织就的茧包裹着钟雨仙,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他蜷缩手脚,静静地合眼,如同死去。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他心口的光亮,那是一团深紫色的光,明灭不定,闪烁不停,仿佛突突跳动的心脏,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暴戾之感。幽寂无声的空间里,忽有声音淡漠回荡:“你想吞噬我?不自量力的东西。”光团猛然一亮,表面爆出几簇火花,焰流化作蛛腿般的纹路向钟雨仙的身体各处蔓延,深深烙进他的皮肉,在他的肌肤边沿烧出焦黑的翻卷。痛楚如电流在体内剧烈地流窜,钟雨仙不但一声不吭,反倒轻轻笑了起来。“你怎知不行?”话音未落,钟雨仙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仁边沿浮起散漫的光晕,隐隐约约透出一点紫色。一直规律涨缩的光团忽的一僵,随即传出痛极了的闷哼声,原本已经在钟雨仙身上弥漫开来的焰流瞬息间染上锐利的金色,利爪般倒转反扣回去,将其整个攥住。金线深深扎进光团内部,竟然从中抽出丝丝缕缕的力量,传回钟雨仙体内。明天澜幻影怒道:“你做了什么!唔!……”“你想占据我的身体,而我需要你的力量和……记忆。让我吞掉你,我们便是各取所需。你看如何?”钟雨仙低低地笑着,笑声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冷静的疯狂,像是另一个灵魂在他心中苏醒,又像只是揭开了面具。“……”幻影咽下了痛呼与骂人的词句,似笑非笑道:“你在他面前说我是个疯子,其实你疯得也不比我浅吧?这些金线是你的功力所化,我能感觉到,你的功体与我同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钟雨仙冷笑,“你非明天澜,奉劝你少拿他的名头行事,当心折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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