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悄无声息从后方阴影处走出来,动作极为迅速地抬起地上的担架,跟在年轻人的身后。
信宿打开房门,示意他们将那个警察放在地上。
一人弯腰询问:“阎王,要找个人过来给他看看吗?”
“不用。”信宿道,“去拿消毒水和绷带给我,再找几块固定板。”
说话那人闻言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林载川脸上蒙着一条黑色眼带,这时伤口感染全身发起高烧,失血过多导致他的耳畔轰鸣作响,心跳急剧加快,又跳不动了似的缓缓衰弱下来。
隐隐约约间,耳边似乎传来簌簌说话声,时断时续、隐晦不清,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审视与傲慢,像来自地狱冰冷的回声。
几个模糊的念头艰难从林载川的脑海中浮了起来:……谁在说话?这是什么地方?已经离开沙蝎了吗?刑讯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他在麻木的剧痛中缓慢而迟钝地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林载川的意识浑浑噩噩难以凝聚,被阴冷的黏腻蛛丝扼住一般,似乎在一寸一寸坠入死亡,有人把他抱了起来,将他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但对于林载川现在的身体来说,任何肢体动作都像是一场酷刑,他痛的浑身不可控制地发抖,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信宿坐在床边,双手把毛巾浸湿在水里,将林载川脸上的血污一点一点擦干净。
这警察脸上的伤也很重,五官几乎难以辨清,只能看出极为优越的骨相,鼻梁很直,下颌线非常漂亮。
那应该是一张清秀俊美的脸。
信宿无声端详了他许久,将一根吸管递到没有血色的唇边,温和地说:“林副支队,来喝点水。”
床上的人静静躺着,没有一丝反应。
信宿望着他的眼睛里带着难以分辨的情绪,忽然他笑了一下,将水杯送到唇边,在嘴里含了一口水,然后俯下身贴上林载川的唇,动作近乎温柔地将水流一丝一缕地喂进去。
林载川将近两天没有喝过一滴水,身体对于水分的渴求让他下意识地吞咽起来,水流滑过喉管一线,传来鲜明而火辣辣的痛感。
然而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做完吞咽的动作,林载川无意识地呛咳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口滚烫的血。
血液从他的唇边淌下来,沿着脖颈落在雪白床单上,洇出一朵暗红色的血花。
信宿单手托住林载川的后颈,将他的脸颊偏向一边,将这口血完全吐出来,不至于倒回气管。
林载川身上的伤太多了,甚至找不到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信宿从上而下端详着他,轻轻一歪头,好像是感觉有些无从下手,考虑片刻后托起他的手,垂着眼睫查看他五指的伤势。
林载川没有任何反应地任由他摆弄。
身体被损毁成这样,能活着已经是奇迹,换一个人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信宿轻轻叹了一口气,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
“你的指骨断了,以后再也不能拿枪。身体上也有很多不可逆损伤,就算活着以后恐怕也不能再当警察了。”信宿俯下身,嘴唇贴在他的耳边,声音轻的好似情人低语:“载川,你现在应该很痛吧,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那声音和语调都是非常温柔的,可林载川却本能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出于常年应对极端危险的本能,手指虚弱地握住了面前人的脖颈。
信宿丝毫不反抗任由他扼住咽喉,启唇轻轻说完最后一句:“但如果你想活下去,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林载川的五指贴在信宿细长的脖颈上,但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而没有多少力道,更谈不上有什么威胁。
这个动作也没能持续多久,林载川的手支撑不住,松开垂落到床单上,因为脱力而轻微颤抖起来。
刚才出去的那个男人拿着纱布、消毒水还有一些医疗器械回来,看到床单上鲜明的血迹,眼神马上垂落下去,掩下了又敬畏又恐惧的眼神,低声对房间里的人道:“阎王,您要的东西。”
除了常规手术工具外,盘子里还盛放着各种各样用途的针剂,麻药、止血、镇定、消毒,还有用来补充营养的蛋白质。
信宿坐在床边,轻车熟路地操作着那些锋利尖锐的工具,银制金属的冷光时不时从他的指间折射出来。
好在林载川的伤大多是皮肉和骨头上,内脏并没有受到致命性的伤害,太长、太深的伤口信宿帮他缝合包扎起来,断裂的骨头暂时用固定板固定着,至于其他更加仔细周到的检查治疗,只能等从这里出去再说了。
处理林载川身上的伤口是极漫长枯燥的一件事,几乎花了一整夜时间,窗外有淡淡晨光透进来,信宿这才面容疲倦地起身,在清水里洗去手上的血。
淡淡的红丝一丝一缕地漂散在水面上,露出底下冷玉一般的指节。
洗手台前,信宿缓缓抬起头,从镜面审视着自己,那一双乌黑眼睛冷淬而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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