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久了脚酸,胡笳想坐下。片场杂乱,她抬眼看向木头苹果箱,李想对她摇摇头。李想侧过来,低声说:“剧组不让我们女的坐箱子,说女的阴气重,会让拍摄不顺。”胡笳听了直皱眉,很不理解:“这不是性别歧视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思想?”李想苦笑说:“剧组就这样,又搞性别歧视,又搞封建迷信,看上去时髦,实际上古板,不说了,王导来了。”李想伸手理理头上的护士帽,扬扬脖子,目光放远,面有荣光,胡笳顺着李想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六十来岁的王达鞍穿了件普通的工装夹克,戴着个半新不旧的鸭舌帽,立在摄影机跟头,抱着手臂抽烟,面色严峻。王达鞍掐灭烟:“今天光不好啊。”寒冬腊月的,制片人慢吞吞淌下汗来。“完了。”李想和胡笳耳语,“今天估计又拍不成了。”制片人左劝右劝,王达鞍只好先改拍室内戏,胡笳他们跟着大部队,从山脚挪到半山腰的驻地医院,设备重新铺设,胡笳和李想蹲在地上等,也有群演干脆扯开被子躺地睡觉,中午放过饭,王达鞍还不拍,只和几个主演讲戏,胡笳叹口气,她也想睡觉。李想用手肘碰碰胡笳说:“汤淇来了。”胡笳像是吸了清凉油似的猛抬头,嘴里问说:“哪里哪里?”前方是汤淇,她穿着和胡笳相同的护士服,略施粉黛,安静站在王达鞍跟前听他讲戏,助理小心翼翼帮她收拾着碎发,胡笳屏声静气看她,只觉得汤淇比大银幕上的形象来得立体很多,她像是个旅人,看景点似的看汤淇,心里完全是幼稚的憧憬。李想问她:“汤淇是拿了什么奖来着?金马奖还是金像奖?”胡笳还望着汤淇,头也不动地说:“她是两个都拿了。”“哦——”李想唏嘘说,“那她今年几岁了?”胡笳说:“八三年的,四十。”“看着倒像二十多的。”下午,终于开拍了。胡笳他们没有和汤淇说话的机会。汤淇在病房里演戏,胡笳和李想在走廊上进进出出,推推病床,烘托气氛。王达鞍拍戏是出名的别扭,总爱说保一条,汤淇拍了三十来条还不过,胡笳和李想走得脚底板酸胀,李想不耐烦,皱眉往摄影机那看了眼,王达鞍拍完这条,看着显示器发了怒,指着李想骂:“那个谁,你看摄影机干什么?穿帮了知不知道?”李想连声说抱歉,后朝胡笳悻悻地吐吐舌头。盒饭六点送到,王达鞍拍到九点,终于放他们吃饭。胡笳和李想坐在地上啃干冷的红烧鸭腿,胡笳左右看看,问李想:“汤淇呢?”李想吐出骨头,又往嘴里扒两口饭,含糊说:“肯定回房车里歇着了,你总不会以为她会和我们一样吃盒饭吧?”胡笳不响,眼光还看着汤淇坐的折迭椅,在片场里,只有主演和导演有他们的椅子,胡笳之流只好坐地上,靠墙上,李想往边上挪了挪,嘴里抱怨说:“pi股都硌酸了。”胡笳颇有心得地说:“我把羽绒服往下垫了垫,感觉倒还好点儿。”她们正吃饭,制片拿喇叭喊话说:“大家休息到九点半继续拍啊!”李想对胡笳说:“拍戏就这样,熬吧。”
这天,他们拍到早上七点半收工。山里起雾了,冷湿到像是冰箱保鲜层,胡笳搓搓手,哆嗦着嘴唇挤进面包车里。回宿舍已经是早上八点,李想困得说话都黏糊,瘫在床上用热毛巾擦脸,嘴里嗫嚅说:“哎呦不行不行,拍得我神智不清了,上了年纪真是熬不动了。”胡笳灌了两口姜汤,笑着和李想说:“快别说了,赶紧睡吧,下午还要拍呢。”李想哀叹两声,垂下手,疲软晃荡。胡笳坐床上看了看手机,“还是没信号,你们都怎么和外面联系的?”李想半只脚踏进梦里,碎碎说:“去镇上借个座机打呗。”外头下雨了,寒鸟都不愿意啼霜。胡笳裹好羽绒服,走了半小时到镇上,找了家店给阗资拨电话。线路不好,胡笳打过去,听得雪花般沙哑的杂音,她紧张地看着弯曲的电话线,只怕这次又打不通,嘟声过后,阗资温朗的声音传来,他在那头客气说:“你好,哪位?”真不知道为什么,胡笳听到他的声音就笑了,对阗资说:“你猜我是谁呀?”阗资停顿两秒,也笑了。阗资稍放下心,和她说:“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心里真着急。”胡笳说:“山里信号不好嘛,我这不是出来给你打电话了?”阗资果然问她:“出来?你现在在哪里?”“在镇上呀,我走出来给你打电话。”阗资问她:“那要走多久?”胡笳蛮不在乎说:“也就十几分钟吧,不远。”阗资温声说:“还是有点远,你们那下雨,你出来也不方便,我们拍完再打电话也可以。”胡笳应声,用手玩着塑料红电话线,问他说:“那你现在在干嘛呀?”阗资笑说:“我等等和你汇报。”他排着队,在闸机口刷过身份证,往下走,老老实实和她说:“我在高铁站,爷爷这几天心情不好,我回去陪陪他。”胡笳点头,又想阗资看不见她,忙说:“是要回去陪陪他,老人家肯定想你的。”阗资和胡笳打趣说:“怎么这么会为人考虑?我以为你不喜欢他。”胡笳想了想说:“那也是你爷爷啊,肯定要关心的。”阗资笑笑。“你妈妈是被什么虫子叮的?”胡笳打个哈欠,“我昨天晚上拍戏看到好多蜈蚣。”阗资说:“她也是被蜈蚣咬的,你也小心点,别被叮了,还有,在山里拍戏千万要注意安全,尤其这几天下雨,你走路都要仔细点,在山里摔一跤可不是玩的,佳佳,你有没有在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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