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这日,陈麦早早下课,放胡笳他们出去过节。圣诞节像是鲜奶油蛋糕,上海像是蛋糕房,满座城市都是金粉金沙,人造雪好比糖霜,圣诞铃铛好比银珠糖,大乐即大哀,胡笳担心阗资,下了课便赶回深水湾花园。进了门,她便闻到黄油烤鸡和苹果派味道。阗资在厨房洗手作羹汤,他想认真细致地过圣诞节。他问她说:“我们吃完饭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去外滩散步,好不好?”胡笳看过阗资脸上的表情,点头说好。两人吃过饭,包裹得厚实,转出去看电影。电影无趣,胡笳靠着阗资几乎睡着,主人公大吵架,胡笳醒来,哑声问阗资还要多久。阗资看眼手表,轻轻告诉她:“还有一个小时。”胡笳叹气,软黏成粥,歪头就要睡,阗资托住她脑袋,悄声说:“不想看就不看了,我们出去走走。”胡笳来了精神,用手指梳梳头发,围拢围巾,拉着阗资快步走出去。外头都是人,朋友,情侣,家人,他们走走望望,说说笑笑。胡笳和阗资被裹挟在他们之间,慢走慢看,顶上的天使彩灯光芒无限,仿佛在布道,人人举起手机向上拍照,几十个大小不一的显示屏投出天使的翅膀,倒像是超现实电影里的概念性镜头。越往前走人越密,胡笳觉得无味了,和阗资到咖啡馆坐下歇脚。她小口尝他的咖啡,感叹说:“喝上去居然是坚果的味道。”阗资笑笑,他不怎么说话,只拉着她的手。胡笳想着阗资爸爸的事,问他说:“游戏是明天上线吗?”阗资摇头:“我还想往里面加点东西,主线剧情也要改,只好等明年再上了。”胡笳点头,他垂下眼想了会,有些突然地问她:“我如果放着大学不上,跑去画漫画,你会怎么想我?”胡笳用叉子剁开松饼上的奶油,轻松说:“那世界上就要多个漫画家咯。”阗资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诧异。胡笳大口吃下轻盈的鲜奶油,问阗资说:“你爸爸漫画画得这么好,怎么不去当漫画家?”阗资答说:“他想,但我爷爷不支持他。”隔了会,阗资讲说:“我爸爸本来想去日本留学,画漫画,我爷爷当然不准,两个人犟到后来,爷爷从美院请了个老师教我爸画画,我爸很高兴,以为爷爷让步了,等去了老师工作室才知道他是画文人画的。”胡笳说:“听上去是你爷爷会干的事。”阗资笑笑,又说:“听我大伯说,我爸上高中的时候一直偷摸画漫画,想投到手冢赏,后来画成了,据说讲的是小机器人反抗强权的故事,他从地下城一路打到外星殖民地,又炸掉整个火星,我爸爸很满意,以为胜券在握,最后发现获奖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胡笳接话:“那你爸爸肯定很失落。”阗资点头,看玻璃窗外的圣诞树,彩灯闪烁,热闹又低落。阗资低声告诉胡笳:“他当时很失落,后面知道是爷爷把他的漫画拦截下来,丢了,日本那边根本没有收到他的漫画,我爸爸气到极点,回去和爷爷吵架,爷爷不肯和他道歉,两个人话赶话,爸爸扑上去咬了爷爷一口,差点把小拇指咬断。”胡笳说:“爷爷狠,爸爸更狠,相扑之家。”阗资倒被她的评语逗笑。她想到小破烂,问阗资说:“那小破烂是什么时候画的?”他摇头说:“我不知道,他后来学了金融,不画漫画了,也不肯把之前的漫画拿给人看,没有人知道小破烂的故事。他走了以后,我去收拾香港的房子,把所有东西打包,房间拆干净,最后在书柜的隔层里面找到《通天塔》的手稿,稿纸发黄发脆,肯定有很多年了。”
胡笳叹说:“好遗憾,感觉像是错过了爸爸。”阗资低眉不语。两人走出咖啡店。商场开始放christasisallaround,高鼻子外国人扮的圣诞老人在分发糖果。胡笳拉拉阗资的手,阗资问说:“想回去啦?”胡笳点头,阗资又问:“不看人造雪啦?”胡笳认真读过阗资眼睛里的伤心,闷声闷气说:“你不用陪我过圣诞的。”阗资顺顺她的头发,温声说:“是我想陪你过,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顾忌圣诞节。”说到这里,胡笳心里酸楚,又拉着阗资走了会。表演活动马上展开,工作人员推出巨大的人工造雪机。阗资和她坐在圆润的金属光面椅上,她轻声说:“再和我说点吧。”阗资想了想,和她说:“大伯告诉我,小机器人的漫画特别好看,可惜只有他和爸爸知道漫画里画了什么,爷爷看也不看就扔光几百张稿子。我从书柜里翻出《通天塔》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它做出来,让所有人看见,让爷爷看见,很幼稚吧?”胡笳纠正说:“不是幼稚,是伟大,我说真的。”阗资笑笑。她想,阗资是把爸爸的愿望背在身上了。“阗资,”她叫他的名字,认认真真说,“你想怎么改剧情呢?”她虽然问了问题,但又怕听到阗资的回答,抢着说:“你先不要回答,听我说,你已经把游戏做得很好了,你爸爸会开心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想?你想回通天塔吗?小破烂可以在你的游戏里活得很好,他不必回到通天塔,你也不要再去背这么多东西了。”阗资哑然,像是终于被人解读完毕,轻松之余也是痛苦的释然。“好。”他缓声告诉她,“我不会回通天塔。”话音落下,下雪了。雪落得像是有谁在宽恕谁,所有人大声说圣诞快乐。胡笳也终于放下心,大声对阗资说:“圣诞快乐,阗资!”细雪落到阗资鸦黑的睫毛上,他答说:“圣诞快乐,佳佳。”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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