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捕捉到他耳尖的异色,沈纵颐心中真觉得有分惊奇。原先以为邬弥即便有了灵智,也会有个循序渐进到成熟的阶段。未曾想不过几日,就会害羞了。真可惜。沈纵颐进入山门,小傀儡灵智长得这样迅速,那也代表着她很快就不会用他了。得在他彻底成熟前,尽速用完他好利落甩开这个麻烦。沈纵颐一壁想着,一壁已到了玄玉桌前。桌上那碗盛着红花的酒液在日影下涤荡着琥珀的色调,澄澈馥郁的一碗红。她念及问灵大会,无心饮食,循着习惯喝了点酒,就端着酒碗来到那衣冠冢前。衣冠冢设在一半峰深处,因离邬道升洞府极近的缘故,此处除了沈纵颐无人可进来。故而她总是很放心地能对着坟头说些有关尘缘的小话。此后却不能再说了。邬弥生了灵智,这山阵设与没设都无差别,总是都卸不掉假面。沈纵颐盘腿坐下,两手捧着酒碗,眯着眼埋在硕大的红花里小口抿着酒。她喝着酒发怔,空空漠漠地看不出喜悲。碗底空落,沈纵颐才回过神,始觉出自己竟将一碗酒都喝完了。这真是罕见。她酒量不高,听宫中人说她酒相也不善,喜欢撒娇卖痴没规矩。故而她也克制着不多喝酒。踏入仙途后,更是不曾醉过。沈纵颐抱着碗,眉目间略带忧愁。这样怎么好,没酒祭给皇兄了。她盯着空碗里深陷的红花,忽然睫毛眨动,倏然间不知所以地落起泪来。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细腻的花瓣上,将这一碗红砸得颤巍巍生出无限凄艳。渐次浓起的酒意松软了她素来冷硬的心肠,沈纵颐为她死去的父皇母后伤心着,捎带着为她死后还成为畜生脚下烂泥的皇兄伤心着。这般哭了一阵,沈纵颐又止了泪水。在泪眼朦胧,她低头看着碗底的花,丝绸般的花瓣上凝着一粒又一粒澄澈的水珠,摇一摇手臂,那似露非露的珠泪便随着她的动作摇颤着玲珑的身姿。沈纵颐望着动颤不已的自己的泪水,兀然间又哧地笑了。她一手捧着碗,一手抹着哭得潮湿的脸,低笑道:一碗酒罢了,也值得本公主哭。将花拿出碗底,沈纵颐抖落花心的水,搁下碗,捏着花根,她站起来低望着隆起的坟头,雪白的脸在树荫下陡然显出十二分的矜贵。她静雅地拿出储物戒中的所有红花,这些碗大的花扑簌簌落至坟包上,直将这不起眼的低贱坟墓装饰成小小一汪花海了。
出了储物戒,花便失去了灵力的护佑,褪去表面灵力层后,它们却依旧鲜亮得像从晨间的枝头刚摘下的。四野寂寂,白云匆匆。沈纵颐站在遍地鲜红中,白衣如仙,正如失去灵力层装殓的红花一样,通身贵气毫无遮掩,浓艳得灼人心肺。她双手交握在腹前,姿态娴雅,红唇勾起,却展露着烂漫肆意的笑容。那笑靥将满地花红比得黯淡无光,尤其是在这昏暗的林间,亮色更甚。下一刻,她如玉石掷地的清灵笑声穿透林叶,喏,赔你。纤长的指尖摇晃地指着花,她弯腰笑:哈哈,你若觉得这些破花不值当那酒,便入夜后来寻我讨说法吧。她说完,笑声但逐渐微弱,林间也忽地由明亮变得寂寞灰暗起来。原来世上真有这样一个人,单是她的存在就能改天换地,能叫一个寂寞的死亡都变得鲜活。若真有这般存在,她的名字一定叫沈纵颐。沈纵颐。一道自带冰雪气息的男声虚空响起,闯入这自成天地的小世界里。沈纵颐视线虚浮,扭头看去。邬道升修长的身影自远而近。她意识有些模糊,但见他换下了银甲,另换一身玄衣还尚且没认出来。沈纵颐直起俯笑的腰身,下巴轻抬,作睥睨貌:唤我作甚?邬道升平静地走到她面前,浓郁的酒气将一切不合理行为都合理起来。他在林间观看多时,最初还以为是甚么高等妖物上了他大弟子的身。将好端端个人变得这般低眸望着沈纵颐的脸。简直是一团乱。泪将那睫毛濡湿,恹恹地半垂在脆弱的眼皮上,喝了不知多少的酒,脸却没有红,倒是愈发白得像雪,更衬得眉眼乌浓可怜。沈纵颐,回去休息。邬道升口吻浅淡,查看完弟子没有被附身的迹象,即动了身想要离开。阿兄?身后传来大弟子低微的呼唤。邬道升明知她叫的不是自己,脚步一顿,还是半侧身,不作声地用余光乜她。阿兄。她接着叫道,同时也走着踉跄的步子,靠近他。邬道升身形沉稳,没有动。阿兄!沈纵颐的唤声一道比一道热烈,像竞相开放的春花,在枝头迎着风盛放她的拥抱。邬道升眼睫一颤,屹然立着,攥着双手,指关节泛着湿红色。他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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