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得到女儿的重视,宁嵩那点酸气儿烟消云散,笑哈哈地带着女儿闲话家常。被排斥在外的卫九漫不经心地扫过老丈人,没有巴结的意思,那累活儿还是留给卫湛去做吧。倏然,田氏看向自己的女婿,试探性地唤道?:“卫九?”卫九眸一凛。宁雪滢一刹慌张。田氏笑着解释说是自己无意中从门?外听到的,“为娘可以这样唤你吗?”“卫九”听起来不像是小名,不够亲切,田氏换了个称呼,“唤你阿九可以吗?”卫九略一思忖,凤眼含了坏笑:“自然,是小婿的荣幸。”宁雪滢暗道?不妙,又不好当面制止,毕竟这人心眼小,睚眦必报,回头又要闹她。入夜,在蝉蛙此起彼伏的叫声中,宁雪滢摊开针灸包。如今无需医治卫湛的心疾,只?剩练手?。卫九躺在湘妃竹榻上?,隔空点了点女子,“你是舍不得拿卫湛练手是吧?”宁雪滢以银针刺入他手腕上的内关穴,看他紧起剑眉,一本正经道:“你们是一个人,别计较那么?多了。”又刺下一枚银针,她?像是得逞的小狐狸,慧黠地笑了。卫九喜欢她?笑的模样,不由看得入迷。视线交汇,宁雪滢却心无旁骛,有条不紊地刺入一枚枚银针。待到最后一枚时,她?收回手?,翻开放在腿上?医书温习,静静陪在榻旁。针灸这些穴位对心脏有利,虽说是在练手?,但还是同往常一样,等到了时辰她?才会为他拔针。“小滢儿。”以为他要喊疼,宁雪滢认真道:“疼也要忍着?,对你有好处。”“不是这事儿。”卫九犹豫了下,意有所指道,“你要说到做到,不把我当影子。”宁雪滢合上?医术,在卫九不解的目光下,抬手?覆在他的心口,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影子怎会有心跳呢?宁雪滢莞尔笑道,“我不把你当影子,但我把会自己当匠人。”让他和卫湛彻底接受彼此的存在,没有彷徨,没有排斥,或许有一日?,他们会变回前世那个七分?矜贵、三分?乖张的卫相。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卫九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她?的温柔和坚韧。深夜,卫九窝在拔步床的枕簟上?,高大的个儿头仍是只?占了一个边沿,他枕着?手?臂,侧身盯着?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女子。即便?做影子,他也要做她?的影子,而不是卫湛那个惹人厌的家伙。“小滢儿。”宁雪滢佯装很?快,气息微弱地回应了声:“怎么?了?”“能给?我重新取个名吗?九字太随意了。”若是没记错,据卫湛所说,“卫九”这个名字是他自个儿取的,怎么?忽然觉得随意了?再者,宁雪滢的确有些困倦,哪有取名的精力?她?拉低被子,仰面盯着?帐顶,半耷眼帘道:“那就改为玖,大写的九。”“卫玖”两个字只?在脑海里短暂的停留,宁雪滢沉吟道:“还是别改了,那个字文绉绉的,不适合你。”卫九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在她?眼里,他就那么?粗鲁?可他再想计较,里侧的女子已发出均匀清浅的呼吸,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宁雪滢。”“喂喂。”叫了几声不见回应,他嗤了一声,翻身揣手?背对她?,独自生闷气,半晌又转过身,痴痴看着?莹白?如玉的少女。一处沿途的草棚内,久不现身的杜絮正在一个人品尝摊主酿制的状元红,眼皮懒得动一下。一身大红锦衣迎风飘逸,三千墨发披散肩后,虽是男子打扮,却是男生女相,雌雄莫辨。灶台前烙饼的摊主时不时偷觑一眼,从未见过如此秾艳之人,可此人单脚踩在长椅上?,颇为豪放,不像是高门大户养出的闺秀,倒像是羁旅他乡的江湖侠客,恣睢奔放,无拘无束。少顷,阿枳拎着?个包袱走进草棚,落座在杜絮的对面,提起瓷壶给?自己斟了一碗茶,“咱们之后要去?哪里?”自从被强行带离季府,又知?他是男儿身后,阿枳从起初的震惊、彷徨,到如今的随遇而安,已转变了不下十次的心态。杜絮望着?金陵的方向,一口饮尽盅中酒,“回家。”与卫湛做交易至今,还未回过金陵,漂泊久了,难免思念家人。爹娘膝下无女,因?他生得秀美?,将他当作女儿养大,久而久之,远亲近邻都当他是女儿身,而父亲与卫湛交情笃厚,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如今新帝登基,他无需再隐瞒男儿的身份,也算逍遥自在。阿枳却有些低落,勉强笑道:“公子,咱们的路不同,到岔口了,好聚好散。”杜絮出身大户,又是嫡出,该说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她?出身贫苦人家,打小被父亲卖给?牙行,辗转数次,哪里能被杜氏所接纳?“阿枳自知?卑微,幸得公子怜惜,才得以在有生之年游历四方,纵览山河之壮阔。阿枳没怨过公子,还要感激公子的垂青。”这也是她?一再拒绝他的缘由。一路上?,两人以兄妹相称,克己复礼,没越过雷池,是她?想给?自己退路,不想深陷不可自拔。听出离别意,杜絮顿觉口中美?酒没了滋味,他放下酒盅,倾身靠近女子的脸,仔细打量后笑道:“说什么?呢?怎么?就扯到分?别了?”“公子懂我的意思。”“我不懂。”杜絮挨着?她?坐下,共用一把长椅,“我费尽心机将你带离季府,又冒死将你从秦菱的手?里救回,可不是为了做好事的。”吹了吹额前碎发,杜絮不怒反笑,谁要与她?分?道扬镳啊?!挨得太近,阿枳扭腰面向一侧,抬袖擦了擦泪眼,委屈巴巴的,显然是憋了一路,也沉思了一路。“阿枳不想拖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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